“不必了。”少年站在門口說道。
春日的陽光在他身上打下陰影, 唐回的半邊身子隱藏在黑暗中,另外的半邊身子, 則在陽光下。
大娘子見到唐回,溫溫一笑, 起身告辭——年輕人的事情,還是交給年輕人為好。
大娘子一走,屋裡麵,就剩下了唐回和賀蘭。
賀蘭看著唐回, 她大大的杏眼眼中,映著唐回高且瘦的身影,映著他的英俊的臉。
然而, 不過是兩天時間, 她竟覺得那張臉有些陌生了。
那張臉上,有著她看不懂的也似乎不該在一個十七歲少年身上出現的悲傷。
他同樣看著她, 深深地看著她。
沒有言語。
他們彼此對望,沉默。
在這沉默中, 彼此的心試探的向對方靠近, 微微的接觸,又小心翼翼的遠離, 最後變得好像更遠了。
不久,也許是許久。
唐回從門口的陰影中走出來, 他緩緩地走過來,走向賀蘭。
那時候她是什麼樣的心情?
唐回後來問賀蘭,她說:“我也不說不清, 既覺得緊張,期待,又覺得委屈,難過。”
她沒有動,保持著坐著的姿勢,隻仰頭看著他,看著他越來越靠近自己,然後在跳的一聲比一聲大的心跳聲中,他停住了,伸出了雙臂,抱住了她。
他懷抱還是那樣的溫暖,和從前的每一次擁抱一樣,可是,這一次,賀蘭在他的懷裡,卻隻想哭。
她真的哭了,眼淚將唐回腰側的衣服沾濕了。
他知道她在哭,卻還是沒有說話,隻是抱著她。
許久。
賀蘭抬起頭,望著唐回,長長的睫毛上沾著晶瑩的淚珠,楚楚可愛。
唐回的手該為捧,像捧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他輕輕地摩挲著,然後,虔誠的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吻。
“我愛你。”他說。
他流淚了,賀蘭知道,因為她嘗到了他流出來的淚。
賀蘭永不會明白,這次的發火,為的是什麼,也不會知道,他站在一半陰影的那天,心裡在想什麼,她還不會明白,為什麼那天他會哭。
有些答案,那個人一輩子也不會告訴你。
等到生命終結的那天,才能知道答案。
他們又和好了。比從前更好。
唐回喜歡教她,將自己喜歡的琴棋書畫,種種玩樂,教給賀蘭,她也非常願意學習。琴瑟和鳴,不外如是。
不過,這美好幸福的生活,總是有些插曲。
第一件事,新婚半年後,老爺子給了唐回一個差使,讓他去慶安叔叔那裡鍛煉鍛煉,唐回沒有立刻答應。
老爺子有些不悅,為兒子的兒女情長。果然,第二天,唐回給出的答複是,去,可以,但是,他要帶上賀蘭。
帶老婆去?!
開什麼玩笑?!你一個沒有功名在身的普通人,讓你去做幕僚鍛煉,是因為咱們家的關係!不是你沈柏真有多大的名聲!你帶老婆去,算什麼?給人看笑話嗎?!自己腳跟都沒站穩,平白的給人把柄嗎?!
老爺子氣得不想吃飯。
老太太勸他,又被他說“慈母多敗兒”,倆人就爭論起來,到底誰是“敗兒”的罪魁禍首。
晚飯後,老太太叫住賀蘭,問她:“真哥兒去安慶的事情,你可知道?”
賀蘭點頭,回答:“兒媳知道。”
老太太看她恭順的模樣,心裡不由得歎氣,嘴上道:“那你可知,他想帶著你?”
賀蘭半垂著頭,“兒媳……”
這就是知道了。
老太太又問:“你有什麼看法麼?”
賀蘭:“但憑公公、婆婆做主。”
這樣的回答,符合一個聽話的兒媳婦的標準,但並不符合老太太的答案。
她微微皺著眉:“你想去?”
賀蘭道:“兒媳不敢。”
這就是成長,半年的時間,賀蘭從一個小家子氣的村婦,變成了一個略懂詩書,身上帶著墨香的閨中女子,從一個問什麼說什麼的老實人,變成了一個不會被人一眼看穿的少奶奶。
這樣的成果,是老太太,大娘子,和唐回共同鑄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