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大哥吉言了!”
“嘿嘿嘿”那男人憨厚的笑了。
“那啥……昨兒個您去我家,我一個婦道人家,啥都不懂,對不住您的地方,您彆怪罪!”那女人躲在自己男人的半邊身子後麵小聲說。
“哪裡,那日是在下冒昧打擾,您不怪罪就好。”
唐回的態度溫和,但不知道那個字觸到了這夫妻二人,他倆“撲通”一聲跪下:“公子,咱們不是有意貪您的東西的!不是有意的!”
“前一個搬走的人家說,這屋子邪乎,每個月都有人寄過來東西,勸我們另找住處,可是咱手裡的錢也隻夠住這麼個地方了!”
“我娘子有一回鬼迷心竅打開了包裹,裡麵有信,有衣服,有肉,想著是哪裡的人寄給自己兒孫、情郎啥的。那東西不是咱的,咱也不敢拿……我都讓娘子好好地收著了。”
“可是有一回,我那搗蛋的兒子把罐子打破了,看見裡麵的肉,哭著要吃……俺、俺就一時昏了頭……”
“還有那衣服……俺兒子都穿了……對不住您了,是俺們太貪心了,想著不會有事兒的,貪了您的東西!”
“昨天俺娘子跟我說這事兒的時候,俺就羞愧萬分,俺家世世代代是老實人、做老實事兒,到了俺這一代,把祖訓忘了!”
男人哭的眼淚鼻涕橫流,不知想到什麼,用袖子在臉上抹了一把,又擦了擦手,從妻子手裡拿過一個包裹,遞給唐回。
“唐公子,這是俺把剩下的肉乾包了起來,您要是不嫌棄,那就拿回去,要是嫌棄,那……扔掉也成……還有一件衣服,做的大了,我兒子沒穿過,您……”男人話沒說完,已經羞愧的說不下去了。
“俺對不住您,隻要您能原諒俺,讓俺乾什麼都成!”說著,男人拉著自己的妻子在地上“砰砰”磕起頭來。
從頭到尾,唐回就靜靜地站在一邊,聽那男人的苦衷和緣由,聽他說一個尋常百姓的貪心和寬厚,無數種滋味湧上心頭,某一個瞬間,他甚至恨!恨這些人的愚昧無知,恨他們的貪婪無情,更恨上天的愚弄!
但他終於隻是無聲的歎了一口氣,拉起了倆人:
“相公和夫人不必如此,這些東西,若是不用掉,也是浪費,您幫我把所有的書信都保留下來,樂天已經感激不儘。原諒的話再不可說了!”
那男人震驚的看著唐回,半晌竟“嗚嗚”的哭了起來。
“您是個好人,您是大好人!好人自有好報!”他們最後這樣說。
那個包裹裡,隻有一隻小小的罐子,唐回叫來阿穆:“把這罐肉乾送到顧大人府中,他若是嫌棄,阿穆你就吃掉吧!”
阿穆吞了吞口水,“少爺你不想念李小姐的手藝嗎?”
唐回柔柔的笑了,撫了撫那裹起來的衣服:“我要這個就夠了。”
這是一件青色的衣衫,在袖口和衣襟楚,細心地繡上了紫薇花的暗紋,看上去精致而華貴。細細的撫摸著那暗紋的一針一線,唐回想象得到,她坐在窗前給自己製衣時的姿態、表情、心情。摸著摸著,右手摸到一處嶙峋的凸起。
將衣服翻過來,唐回赫然看見了一首繡詩,正是他從前做的那手《古原離彆》。
她繡下這首詩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什麼呢?他鼻頭發酸,竟拿不住這衣服。
這件衣服,唐回試了一下,無一處不合適、無一處不精巧,可是他把這件衣服整整齊齊的疊了起來,放在自己最心愛的那些書中間。
兩個月後,唐回收到了一封來自符輝城的信,附帶著一個大大的包裹。
包裹裡照舊是兩類東西:吃食和衣服。唐回也照舊把吃食分給了顧大人一半,阿穆一半,自己也喜滋滋的抱著衣服和信回了房間。
那一刻,阿穆在他少爺的眼中看到了久違的光芒,那光芒叫做:死灰複燃。
從那天起,唐回也還是每日讀書,做文,偶爾到顧大人處一起探討些什麼,或者一起喝喝小酒。
但是,每一天他都是那樣的快活,滿足。
他再也沒有失眠過,也沒有深夜驚坐而起,一個人在院子裡徘徊又徘徊。
有一回,顧大人說:“你運氣極好,能在茫茫人海中再次尋找到她。可是,你怎麼會知道,她會一直等你呢?”
唐回極認真的說:“因為,我遇見了一個會用一生等我的人,也必將回報她我的一生。”
因為她等過我,用自己的一生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