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青燁昨日就回來了。
當時他從蓬萊那邊禦劍回昆山,昆山距離蓬萊不算太遠。
隻是晚上不好趕路,他便就近在一個村落歇腳。
不想他剛找了個客棧住下,便感覺天上烏雲詭譎,靈力濃鬱,隱約有雷顯之象。
而且正好是昆山方向。
幾乎都不用想,青燁便知道這是陸九洲元嬰期的雷劫將至了。
一般在雷顯之後最短也要個兩個月時間才會積蓄完成,落下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因此在看到有雷顯時候青燁起初並沒有像雪嫣然想的那樣氣惱,兩人本就實力相當,陸九洲的雷劫到了,他的也不會多遠。
隻是真正讓青燁感到驚愕的是伴隨著雷顯之後的兩道落雷,“轟隆”兩聲,生生劃破了夜幕。
哪怕他距離昆山這麼遠,也依然瞧得分明。
雷顯時候一般是不會輕易落雷到,而陸九洲的落了兩道,這意味著是少有的雙劫。
自入道到現在百年之久,宗門上下能夠讓青燁認可為對手到也就陸九洲一人。
要說在瞧見雷顯時候青燁內心毫無波瀾是假的,隻是他並沒有覺著雷劫的早晚有什麼決定因素。
他不覺得自己比陸九洲差。
隻是萬物遵循因果,所渡的劫數也是如此。你渡的劫數越重,日後所得到的突破也就越多。
普通元嬰期的雷劫早一點晚一點都沒什麼關係,可劫數若是有了本質上的不同,於修者而言也是天壤之彆的。
——所以這雙劫讓他徹底不淡定了。
原本決定歇一晚上等到明天早上再趕路回去的青燁沉著臉色,直接禦劍連夜回了昆山。
因為回去的時候天已經太晚了,陸九洲遇了雷顯心神不定被宗主叫去了屋子裡閉關修行。
青燁到長雲峰的時候雖然急切著想要去見陸九洲,問問他這雙劫是怎麼回事,卻也知道這個時候對方不能輕易打擾,不然容易出岔子走火入魔。
於是他隻得敲開了宗主的門。
對於青燁今夜會趕回來的事情宗主早就算到了,隻是他沒有想到對方會這麼急切,連一晚上都等不了便過來了。
他雖然不用睡覺,然而剛才給陸九洲探知識海的時候多少也耗費了些心神。
不想,剛閉著眼睛休憩了沒多久,外麵“咚咚咚”的敲門聲驟然將他給驚醒了過來。
“青燁啊,你從蓬萊回來一路上舟車勞頓也累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
他一開門看見了眼前風塵仆仆歸來的青年。
話剛說了一半,對方驟然打斷了他,直接劈裡啪啦說了一堆。
“師尊我不累,我先前回來時候看到雷顯了,還瞧見了落雷。那是陸九洲的雷顯之象對不對而且還是雙劫是不是?”
“我和陸九洲不是修為相當嗎,為什麼他會遇到雙劫?我離開的這幾日他可是遇上了什麼事你應該看見了他的雷顯之象了吧,那你可有探知到他雙劫究竟是什麼了嗎?”
“……”
青燁平日裡是一個極為注重形象,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端著的人。
他哪怕再著急再慌亂也少有像此時這般模樣過。
宗主看著青年神情急切,額發淩亂,甚至身上都沾染上了幾片樹葉。
也知道今日不給他說個明白自己是沒法兒休息了。
“……算了,你且先進來吧。”
他歎了口氣,一邊說著一邊側身給青燁讓了位置,青年雖著急要個答複,此時回過神來也知道自己大半夜貿然來叨擾的確很失禮也很失態。
青燁跟著宗主進了屋子,雙手恭順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茶盞。
他低垂著眉眼,氤氳的水汽將他眼底的神情全然遮掩,看不分明。
“……抱歉師尊,我隻是太想知道了,並非有意這個時候來叨擾你。”
青燁對陸九洲有多看重宗主自然知道,青年一向心高氣傲,而陸九洲是他唯一認可的對手。
因為兩人資質相當,年歲也相當,他麵上雖然不顯露分毫,可心裡一直在和對方暗暗較勁兒。
從誰先洗髓完成築基,到誰先通過考核入劍塚擇劍。
到後麵誰先突破金丹,甚至到每一次試煉每一次比試。
如果青燁輸給了陸九洲,哪怕隻有一次他便會給自己定下極為嚴苛的懲罰。
極強的勝負欲,極強的自尊心,和生來的錚錚傲骨。
拋棄資質來說,比起陸九洲,青燁更像是個劍修。
在百年以來,和陸九洲比較,戰勝他超越他,已然成了青燁的一種習慣。
甚至執念。
因此宗主對今夜青燁此舉並沒有多意外,也沒有多生氣。
“無礙,我早就算到了你今夜會回來。”
宗主一邊說著一邊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
“其實我與你一樣也被這雷顯弄得有些猝不及防。不過他的靈脈靈力運行都正常,並沒有走火入魔的趨勢。”
“那為何他會有雙劫之象?”
“我也不怎麼清楚。當時我用神識幫他看了識海,我並不知道他瞧見了什麼,隻是在回歸了識海之後他反而平靜了許多。”
老者回想著青年當時清明的眼神,微皺著眉繼續說道。
“他說那不是劫,隻是一片穗田而已。之後再如何問也再問不出其他什麼了。”
“不過渡劫渡劫,說到底最後還是得你們自己渡過去。我看他道心穩固,修行也沒出岔子,應該沒什麼大礙。就讓他回屋子裡閉關幾日看看情況了。”
“我所知也就這些。你若還是有什麼困惑之處,等到陸九洲過幾日閉關出來親自問他吧。”
這個回答聽起來什麼都回答了,似乎並沒有什麼問題。
但對青燁來說著說了等於沒說,他真正想要知道的不是宗主不知道,就是陸九洲有意隱瞞沒有言說。
他薄唇抿著,手不自覺握緊了茶盞。
茶水隔著瓷杯依舊燙灼,將青年的指尖都燙得發紅。
“……多謝師尊答疑解惑。”
半晌,青燁壓著心頭翻滾的情緒,這麼沉聲說道。
這算什麼答疑解惑?無非就是把不知道的和模棱兩可的事情都說了一遍罷了。
聽了這話的宗主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剛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對麵的青年抬眸直勾勾看了過來。
“師尊,請問我離開這幾日陸九洲與何人接觸過,又去了何地?其餘你不知,那這些你可否事無巨細的告知於我?”
“……你知道這些做什麼?”
“我也就這幾日不在宗門,更是在我前腳剛走沒多久後腳他就遇到了雷顯和落雷,可先前我在宗門這般久也沒見到他有任何突破的跡象……”
“想來無非也就是這幾日悟了什麼,得了突破。”
青燁喉結滾了滾,握著茶盞的手像是不知燙似的不自覺又用力了許多。
指尖泛紅,骨節卻因用力泛白。
如同紅梅落雪一般昳麗漂亮。
對於青燁會說出這種話,他意外的同時又覺得莫名意料之中。
“那個青燁,你和陸九洲修為相當,雷顯也是早晚的事情,你用不著這般著急。”
“師尊,我在意的不是雷顯的早晚……”
“我想要曆雙劫。”
青年指尖微動,輕輕鬆開了手中的杯盞。
剛鬆開的瞬間,原本好好的杯子“哢嚓”一聲碎裂開來。
裡麵滾燙的茶水濺落在了桌子上,又順著桌沿淌在了地上,濕了青年的衣角。
無關嫉妒。
隻是青燁與陸九洲並肩百年,沒辦法忍受被他甩在後麵的落差而已。
……
因為昨日陸九洲雷顯一事,青燁有些意亂心煩,根本沒怎麼休息好。
隻在天蒙蒙亮的時候才真正靜下心來打了個坐,運行了下周身靈力。
等到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到了晌午。
峰中霧氣已經全然散去,陽光明媚,從窗戶位置緩緩透了進來,照得屋子很是亮堂。
意識清明不少之後,青燁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了昨日宗主的囑咐。
陸九洲這幾日要潛心閉關,所以清靜峰的劍理課便由他來教授。
此時瞧著時辰已經不早了,他這個時候去肯定是遲了。
可想著還沒到下課的時候,趁著還有點兒時間,他過去抽查下他們這幾日修行的如何也是好的。
不想青燁禦劍剛趕到清靜峰,便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喧鬨嘈雜聲。
是從平日授課的那處紫竹林方向傳來的,仔細聽來還能依稀辨認出徐誌和雪嫣然他們的聲音。
青燁眉宇之間折痕漸起,收了劍走了過去。
走近瞧見被眾人圍在其中的是沉翎和另一個弟子的時候一頓,以為少年又像之前在瓊玉台那樣被人拉上去比試欺負。
剛想要開口製止,不想少年手腕一動。
那是再普通不過的入門劍法,甚至還用不上什麼劍訣,卻被他凝出了劍氣,破風裁葉,生生往對方的麵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