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穗這麼吼了一嗓子後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今天是來道歉的, 不是來吵架的。
她沉默了一會兒,悶悶開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過是你先吼我的, 這件事你也有錯。”
說到這裡白穗一頓, 眼前人終究不是雪嫣然,也不是會無限包容自己的陸九洲。
她怕清岫生氣, 再加上明晚自己還要抱住她的大腿苟命。
白穗又小心翼翼補充道。
“既然我們都有錯,要不就翻頁好嗎?”
看著少女從一開始的委屈惱怒,到現在的後怕緊張,這情緒變化太快, 短時間裡清岫都有些沒回過神來。
無論是在桃源還是在外麵,不說彆的,就以她是桃源主親傳這個身份, 哪怕是陸九洲見到她都得客客氣氣的。
乍一下被這麼吼了,清岫一時間不是生氣而是恍惚。
她聽到白穗這麼說道, 垂眸看過去的時候對方的眼神帶了點兒討好意味, 這讓她又氣又覺得好笑。
“有什麼不好的?反正好賴都被你說了,我還能說什麼?”
清岫一邊說著一邊走到窗邊位置坐著,見白穗還在旁邊站著沒動。
“不是某人說想要喝我煮的茶嗎?還傻站在那兒乾什麼?”
“……你不生我氣了?”
白穗一直留意著清岫的神情變化,看不大出來對方是惱怒還是如何,不大敢貿然上前。
“我還不至於心胸狹隘到與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置氣。”
她將茶盞輕輕放在桌麵, 說話時候聲音也清清冷冷的,跟清晨拂麵的風。
白穗看著清岫的手在瓷白的杯盞邊緣劃了一下, 再移開時候, 隻能瞧見水麵淺淡的水紋瀲灩。
“喝吧。喝完了不夠我再給你續上。”
“……謝謝清岫師姐。”
在清岫看過來的時候白穗不著痕跡的收回了視線,這才走上去坐在了她的麵前位置。
和昨晚時候不大一樣,白穗沒有那麼拘謹, 因為太燙,手捧著茶盞小口小口地喝著。
喝了一半發現了什麼,她盯著杯子裡麵看了一會兒。
——隻有帶著桃花香氣的茶水,少了幾片粉白的花葉。
“清岫師姐,那個,我記得之前喝茶的時候裡麵是有花瓣的……”
清岫掀了下眼皮,清麗的麵容在日光輕柔下也像是化不開的霜雪冷淡。
“原是有的,隻是昨日我收茶具的時候看你連水帶茶囫圇吞了下去,我剛才倒茶的時候就順手幫你瀝了。”
“若是你覺得喝茶吃點花瓣才有滋味的話,我可以給你加回來。”
“……不用了。”
白穗覺得對方在笑她土包子。
但是她沒有證據。
看著白穗一臉吃癟的樣子,又敢怒不敢言,清岫唇角勾起了輕笑了一聲。
“對了,你剛才和蓬萊那個人在外麵說了什麼,怎麼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當然,我也隻是隨口一問,你不願說也就算了。”
清岫不提起這個白穗都要忘了,她聽後慌忙將嘴裡的茶水咽下。
“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就是我今天一早出去……透風的時候恰好碰上風祁了。”
說到“出去透風”的時候清岫明顯看到對方眼神閃躲了一下,便猜到了她出去透風是假,故意躲著她才是真。
不過清岫並沒有逮著這件事不放,順著這話詢問道。
“然後呢?”
“唔然後他給我說現在要返程了,不過不是從原路折返,而是往昆侖那邊位置回去。”
“清岫師姐你應該知道,合歡宗如今歸屬了昆侖一派旁支,若是從昆侖方向回蓬萊,估摸著明晚得碰上接合歡宗她們的飛舟……”
這件事清岫從得知了最後去接昆山弟子時候就已經料到了,其實之前時候是從自東邊過來距離昆山最近的飛舟先去接的昆山弟子。
而桃源也是前麵接到的,因此基本上沒有像這一次會和合歡宗碰麵的情況。
蓬萊雖然和昆山有些競爭和其他方麵的矛盾衝突,但是卻也不會在外給他們穿小鞋。
按照宗門各派在修真界的地位,每一次飛舟都是先讓東邊的飛舟先去接了昆山弟子,之後再去接其他門派的。
隻是因為白穗磨合修行時間太趕,顧止怕時間不夠,便讓宗主提前告知了蓬萊。
於是風祁這邊的飛舟最後來的昆山接人。
而好巧不巧清岫前些日子也到了瓶頸期,因為隻差一步便臨近金丹,所以也需要多花些時間穩住修行,等待雷劫之日。
之前都是相看兩厭儘量避開,這一次才碰上了可能和合歡宗她們撞上的情況。
因此在聽到白穗這話後清岫麵上並沒有太多反應,更沒有什麼情緒波動。
而讓她意外的是對方似乎頗為忌憚合歡宗似的,先前和自己說話時候都沒有這樣不安緊張。
清岫:“你和合歡宗結過仇怨?”
“仇怨倒沒有,就是覺得我可能和她們不大對盤……”
少女也不知道該怎麼和清岫解釋,畢竟要說什麼那裡有個未來要奪他們宗門大師兄金丹的妖女什麼的話,估計對方先把自己當犯癔症了。
“這麼說可能有點兒奇怪,你也可以覺得我是先入為主帶了偏見。主要是自古以來那些合歡宗的修者最喜歡吸食我們這樣身強力壯的劍修精魂,增強修為了,我是沒被吸食過,可那個宗門又不是隻有女修……”
“聽說他們宗門的男修各個都生的妖孽,我這還連男孩子小手都沒牽過呢,他們段位那麼高,萬一,萬一我被蠱惑了怎麼辦?”
這番說辭在之前白穗就想好了,不過與其說是胡亂編造的,倒不如說是把陸九洲的經曆假設著套在了自己身上而已。
清岫想到了白穗可能之前得罪了合歡宗的人,或者那裡有她害怕的人之類的。
然而她想了各種可能,卻沒有想到對方最後忌憚合歡宗竟是這麼個尚未發生,可以算得上杞人憂天的理由。
“咳咳,你,你說什麼?”
她被茶水給嗆到了下,咳嗽了幾聲後眼尾帶著點兒緋色,有些好笑地看了過來。
“蠱惑你?你這小腦袋瓜子裡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些什麼?”
“那合歡宗之前尚未歸屬昆侖之前的確是乾了不少齷齪事,可是如今她們就算有賊心也沒這個賊膽了,要是退一萬步真乾了那種吸人精魂奪取金丹製為爐鼎的事情,那她們整個宗門都得遭受滅門之災。她們明哲保身了五百多年,沒愚蠢到這種地步。”
現在的確沒有愚蠢到這種地步。
隻是這合歡宗再過個一百來年也就到了頭,在原文裡她們可不就是貪圖上乘功法歸順了魔族,再一次墮落了嗎?
但是這些白穗不能說,畢竟無憑無據。
她原以為這個說辭和彆的人說可沒什麼用,會被反駁。隻是清岫作為桃源的弟子,是和合歡宗又世仇的。
不想她也沒被說動。
一方麵白穗很欣賞清岫這種就事論事,理性,不夾帶私人感情的做法。
另一方麵她卻更愁了。
也不知道是昆山在他們心中太有威信,還是合歡宗這五百多年做的太好讓人挑不出錯來了。
這清岫都不相信合歡宗的人既有賊心又有賊膽了,那基本上就沒幾個宗門會相信了。
那她的任務就更加難做了。
想到這裡白穗歎了口氣,見清岫這個態度也不好再說什麼了,隻又續了杯茶繼續捧著喝了起來。
“……其實我也不怎麼喜歡合歡宗的那些人,我剛才那些話也隻是就事論事而已。並沒有斥責你的意思。”
清岫餘光瞥著少女眉眼懨懨,耷拉著腦袋的樣子。
猶豫了下,少有的開口順著白穗的思路說了些軟話。
“不過我仔細想了下,你說的也並無道理。或許她們做不出之前那般偏激惡毒的事情,但是合歡宗最擅長的便是魅惑之術,飛舟上其他人也就算了,你堪堪築基,心性定力可能都有所欠缺。”
“這樣吧,你若是實在擔心可以……”
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下,對上白穗猛地抬頭看過來的那雙亮的出奇的眼睛。
“……你在期待什麼?”
“沒有,我沒有期待什麼抱師姐大腿,被師姐保護的事情。真的。”
“……”
好家夥。
她後話都沒說完,對方倒先發製人什麼都說出來了。
清岫失笑,沒忍住伸手曲著手指彈了一下白穗的額頭。
“隻限這幾日,等到了蓬萊之後你自己找你師尊護著去。”
那一下不算疼。
白穗摸著被彈了的腦門兒恍惚地眨了眨眼睛,大約是進展太過順利,她反應了一會兒這才意識到對方這是答應了。
她高興地舉手歡呼了一聲。
“好耶!謝謝師姐!我這幾日一定好好聽話,你讓我往東我絕對不會往西,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都說了我沒生氣……”
她聲音有些輕,隻顧著高興的白穗並沒有聽到。
正在清岫搖頭歎了口氣吐槽了句小孩子的時候,白穗歡呼了一半,看到清岫後又跑過去伸手一把抱住了她。
“?!你乾什麼!”
白穗那句“清岫師姐最好了”的話剛到嘴邊,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便被對方“轟隆”一下給推開。
最後“啪嘰”一聲給砸到了牆麵,再大力一點兒人都能給嵌進去。
她被砸的懵逼,都忘了疼,抬頭愕然看向了站起來慌忙整理亂了的衣襟的清岫。
一旁的天啟也被這個發展給弄得一愣,而後反應過來自己的主人被人給打了,“嗖”的一下飛了起來。
金色的劍光凜冽,劍刃直直往清岫所在方向刺了過來。
“天啟!回來!”
因為契約效力,哪怕天啟速度再快再難以控製,也能在白穗的召喚之中瞬間回到她身邊。
天啟感覺到身子往後猛地一拽 ,等到它反應過來後自己已經回到了白穗的手中。
少女沒什麼事,清岫條件反射般推得是很用力。
但是她不是什麼身嬌肉貴的樂修藥修,這點兒疼就跟撓癢癢似的。而且她也沒用什麼靈力,更沒什麼大礙了。
清岫也意識到自己那一下可能太重了,紅唇抿了下,想要開口說什麼。
然而在看到白穗拿著劍站起來神色如常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後,鬆了口氣的同時。
那心頭還沒有褪去的怒氣又上來了。
“你好端端的發什麼瘋,胡亂動手動腳做什麼?”
“……對不起。我就是高興,想抱抱你,就沒想那麼多。”
白穗的確沒彆的意思,平時她和雪嫣然摟摟抱抱勾肩搭背的時候多了去了。
剛才就是覺得開心,覺得自己一個人嗨沒意思,沒想到清岫反應竟然這麼大。
而且……
手勁兒也不知道是幾個雪嫣然那麼大了。
她想到這裡揉了揉撞到的地方,隻是下意識的一個動作,落在清岫眼裡就讓她有些愧疚心虛了。
原本還想要發的火氣也因為這麼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算了,也就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喜形於色了點兒而已。
清岫壓著心頭的情緒緩了一會兒 ,在白穗小心翼翼看過來的時候紅唇抿下來了些。
“……下不為例。”
《仙途漫漫》裡就說過清岫性子冷淡,不喜和人接觸。
她剛才的確太冒犯失禮了。
白穗自知理虧,見清岫雖已經原諒自己了但是臉色還是沉著,上麵的鬱色依舊。
她不是傻子,這麼點兒眼力見還是有的,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還開口亂說什麼往人木倉口上撞。
這時候才晌午沒到,時間還早。
白穗在以去外麵散散步和去床上補覺兩個借口之間思索了半晌,最後想著這時候出去可能又會碰上之前看熱鬨的人。
於是選擇了後者。
“……那個師姐,我今天早上起的有點兒早,還有些犯困。我不打擾你了,我回床上補會兒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