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穗聽了陸九洲這話恍惚了一瞬, 腦子也有些混沌。
她眼眸閃了閃,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符紙。
上麵被血色浸濕了完全,那原本繁複精細的紋路也沒了痕跡, 看上去和紅布沒什麼區彆。
這是符紙驅動成功的證明。
霍雲在將這個傳輸符紙給她的時候說過,符紙上是他師尊用精血畫的字符。
雖然範圍可至千裡,但是隻能在緊要關頭驅使一次, 且使用了之後上麵的字符便會消失殆儘,變成一張平平無奇的符紙。
這也就說明陸九洲所說是真的, 這個符紙沒有失效, 隻是她召喚的對象有了偏差而已。
其實當時白穗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腦子裡想的是陸九洲, 她將靈力渡進去的時候腦子的確不清明。
一邊擔心著謝長庚他們的安危,一邊又得集中注意力去驅使符紙。
所以第一次的時候她失敗了。
第二次的時候若是重華沒有將那塊玉佩搶走的話, 可能白穗十有八九會把霍雲給傳送過來。
畢竟這是霍雲給她的符紙,當時對方也是說的出了什麼事情召喚他。
隻是在看到重華要把那塊玉佩毀掉的時候, 白穗什麼也顧不上了,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的衝了上去護住了它。
那時候她想的這塊玉佩, 隻有陸九洲。
想到這裡白穗眼眸閃了閃,攥著玉佩的手又收緊了些。
“……幸好你來了, 我差點就失去它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顫抖得厲害, 淚水在眼眶打轉, 稍微一眨眼便“嘀嗒”砸在了陸九洲的手背。
陸九洲心下一動, 將白穗輕輕放下,抬起手擦拭著她眼角的濕潤。
“抱歉, 是我來晚了。”
明明這並不是他的問題, 他還是這麼柔聲道歉安撫著白穗。
“不過下一次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這種東西沒了就沒了,我可以再煉化一個送給你。”
“可是若是你出了什麼事……”
大約是因為這話不大吉利,陸九洲說到一半頓了頓, 垂眸直勾勾注視著白穗的眼睛。
“師妹,有一點我希望你牢牢記住,在我心裡你比任何靈寶都要重要,所以下一次不要再拿自己的生命冒險好嗎?”
白穗鼻子一酸,悶悶應了一聲。
她緊握著手中的玉佩,還想要再說什麼。
周圍的塵埃散去,一團火焰燎過“嗖”的一下朝著陸九洲麵門過來!
青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手搭在了白穗的腰上一帶,側身避開了那幽藍色的鬼火。
火光搖曳,映照在了他的眉眼。
黑發紅眸的青年踩著火光,在黑色鬼氣散開之後,將視線落在了陸九洲身上。
“說曹操曹操就到,我正想著你到底要什麼時候過來,現在倒好,我也不用再花時間去找了。”
“五十年前讓你僥幸逃了,這一次我看你還有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他話音剛落,和之前對上白穗他們時候不一樣,此時自他身上傳來的威壓與其說是泰山。
更像是塌陷的天地,毫無防備地壓了下來。
白穗本來就有傷,這樣的威壓過來她根本難以招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若不是反應快,手及時撐住了地麵,她可能整個人都要倒在地上了。
好可怕,這就是元嬰修者的威壓嗎?
剛才和重華對上的時候光是近身就已經很艱難了,不想對方竟然根本就沒認真。
要是他一開始就動真格了的話,彆說撐到謝長庚他們趕來了,可能連出劍的機會都沒有!
“氣沉丹田,引靈力護住心脈。”
陸九洲手輕輕搭在白穗的肩膀給她渡了靈力穩住心神,然後又覆了神識在玉佩上。
“驅動它,它可以幫你抵擋住大半的威壓。”
他剛才帶著白穗和重華拉開了一定距離,對方也暫時沒有真正動手。
陸九洲和白穗他們不一樣,從前者剛到這裡的時候重華就感知到了他已經突破到了元嬰。
同等級的修者,自然要更加慎重對待。
陸九洲一邊與白穗交代著事情,一邊留意著重華的動作。
“那團束縛著謝長庚他們的鬼氣雖重,但是隻要重華和我交了手便兼顧不了,很容易散開。你到時候趁那個機會把他們救下來。”
其實以白穗的修為就算是鬼氣散了也很難做到,隻是她手上有陸九洲的本命靈器,倒也就容易許多了。
“還有,有一件事你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陸九洲將聲音壓得很低,湊近與白穗耳語。
“這個符紙雖把我本體傳送過來了,但是任何術法都不是完美的,都會有弊端。像這樣近神品的符紙是能夠不限距離傳送人,可同時,我的力量也會被壓製住一部分不能使用。”
這種類型的術法的弊端一般是限製了距離或者傳送的時間,不過這兩種情況一般都局限於修為不那麼高的符修。
若是到了霍雲師尊這樣的大乘修為是時間和距離是可以不受限製的,甚至可以做到百分百本體傳送。
隻是很顯然這個符紙是專門針對霍雲做的,可最後卻意外把陸九洲從靈山傳送了過來。
霍雲是金丹,陸九洲卻已是元嬰,已經超過了這個符紙的功效範圍。
所以他的力量也被削弱了兩成。
也就是說……
“在五十年前重華就已是元嬰中期了,就算我能發揮全部力量,和他對上想要取勝也頗為棘手。現在因為符紙束縛,我能使出的最多也隻有金丹巔峰左右的修為。”
“你們入幽都已經破了不止百鬼了,就算沒重傷他這不夜城的曆練也算完成了。”
青年眉宇之間折痕漸起,握著天啟的手不自覺用了力,帶著淩厲的劍氣。
“所以你到時候趁機把他們帶出宮城,外麵有霍雲接應你們。”
“那你呢?”
“你不用擔心我,我雖不敵他,可全身而退倒是不難。”
青年揉了揉白穗柔軟的發頂,神情溫和,語氣卻不容拒絕。
見白穗焦急著想要說什麼,他沉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聽話。”
白穗還沒反應,詭譎的黑霧從地麵迅速覆了過來。
陸九洲早有所察,將眼前的少女一把推開,雪色長劍一引入地。
地麵劇烈震動了起來,在鬼氣快要纏繞在白穗腳踝的時候。
天昭的劍氣驟然斷開了一道猶如斷崖一般的鴻溝,橫亙在了中間,隔開了鬼氣的蔓延。
重華眯了眯眼睛,餘光瞥了一眼白穗,卻沒再繼續引靈力攻過去。
他指尖一動,黑霧收回。
以排山倒海之勢從陸九洲的頭頂傾覆下來,好似深海翻湧的滔天巨浪將他給全然包裹!
陸九洲身形一閃,白衣翻飛之中劍鋒猛然破開霧氣。
他將劍投擲了出去,在重華逼近的瞬間刺向了他的胸膛位置。
劍還沒碰觸到重華,鬼劍肅殺,血光森然裡兩劍相撞,滌蕩的氣流衝擊著整個宮城。
天昭稍遜一籌,被擊退回了陸九洲的手中。
也是這個時候重華覺察到了什麼。
“這五十年你的修為怎麼不進反退了?”
重華手腕一動,掌心翻上,鬼火混雜著鬼氣一並。
火龍翻騰著迅速往陸九洲背脊上落去,“轟隆”一聲,一道驚雷落下,和鬼火撞了個正著!
雷鳴電閃之中,那抹白色身影似落雪一般蒼白纖弱。
重華指尖微動,那鬼火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反觀陸九洲,雖安然無恙,但是氣息明顯要比之前交手時候弱了幾分。
“我明白了。看來這符紙不是顧止給她的,不然以他的修為不可能會有壓製力量的情況出現。”
之前時候重華阻止白穗使用這符紙並不是忌憚陸九洲,隻是他和陸九洲交過手,知道他的實力。
五十年前便是金丹第一人,以他那般資質和修行速度,如今必然已至元嬰。
他來了即使他走不了,讓這群人離開卻是綽綽有餘。
所以在陸九洲被傳送過來的時候重華感知到他似乎並未到元嬰,以為是他故意隱藏了實力,警惕著沒有立刻動手。
幾番試探後他這才確定了,不是陸九洲在隱藏,而是他的修為被壓製了。
“所以我說,人的運氣不可能一直都是好的,因果循環,總歸要還回來的。”
重華勾唇笑了笑,神情卻冷。
他話音剛落,一個瞬身過去到了陸九洲的身邊。
青年一驚,背脊之上寒氣森然,他連忙引劍與重華拉開距離。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那把鬼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一時之間進退兩難。
陸九洲皺了皺眉,腳下一點,禦空往上避開了一人一劍。
重華冷哼了一聲,扯了扯嘴角。
在他逼近的時候那鬼氣便已經悄無聲息纏了上來,陸九洲隻顧著躲避鬼劍,在他淩空而上的時候感覺到手臂被禁錮著無法移動。
他猛地低頭看去,一隻黑色的大手緊緊束縛在了他的胳膊!
和之前用來對付白穗他們的鬼氣不同,這個摻了神識在其中。
是和他的神魂相連的,斬不斷掙不開,氣息稍微一亂便會侵蝕入了他的識海。
到時候陸九洲就會成為一個被他操縱的傀儡,和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彆。
這就是鬼修的可怖之處——引魂奪舍。
這五十年裡,不單單是陸九洲修為精進了,重華也比以前更難對付。
他重生過一次,雖然需要從頭開始修行,可他生來便是純粹的鬼體,修行起來本就極為迅速。
再加上因為有著前世的記憶和經驗,便更是一日千裡了。
能在這樣無聲無息的情況下纏上他,重華應該不止元嬰中期修為了。
敵強我弱,這的確十分棘手。
不過……
不幸之中的萬幸,他的屬性生來克鬼修!
想到這裡陸九洲並沒有急著掙脫,如今右手不能動彈,他將右手的劍換到了左手。
天昭感知到了什麼,劍身一動,挽了個劍花。
“轟隆”一聲劍光淩雲,將宮牆之上破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三千雷動,風急雲湧。
陷入永夜的幽都頭一次出現了亮若白晝的情形。
像是一場天懲。
在雷鳴電閃之中陸九洲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重華,似審判一切的神明。
重華冷冷對上了他的視線,周遭的鬼氣更甚。
將所有的一切都被全然籠罩,隻能看到他那雙詭譎的紅眸。
天上雷霆萬鈞,地下雲霧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