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九十九章】縛靈地宮(9)(1 / 2)

女人被一個男人求愛了,她拒絕了, 一次兩次三次, 男子有權有勢又不肯放棄, 女子拗不過最終門扉深鎖, 決定從此不問世事。誰料那男的實乃無恥之尤, 居然對女子下了藥,要了她的身子。這還不算, 在男子的默認下,愛慕男子的另一個女人知道了這件事, 對方怒極之下竟將這件事情宣揚得天下皆知,要將女子置於死地不可。於是一夜之間事態天翻地覆,在那個時代裡最受苦的莫過於女子。

林夕的眉宇染上了料峭的冰寒,心裡甚至無法抑製地翻湧起些許的憤怒和殺意。

林夕也搞不懂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劇情,她隻看到這個女人拒絕了一個向她求愛的男人,然後這個女人就被毀了。而且做這種事情的居然是另一個女人?因為自己心慕之人愛上了彆人, 她就決定報複這個被心慕之人愛上的女人?這是什麼見鬼的邏輯!

佛門清修的居士,又是女子,整個時代加諸在女人身上的苛責幾乎是變本加厲的, 幾乎就差沒戳著她的脊梁骨問她為什麼不去死。女人沒有死,女人脫下了佛門袈/裟, 換上了粗布麻衣,離開了繁榮的京都, 不去麵對那些曾經受過她的恩惠如今卻對她鄙夷入骨的人的指責。她走的時候屋外風雨大作, 她披頭散發淩而不亂, 半張白皙的臉露在外頭,被雨水打濕的長發披了她一身。她眸光淡淡的,唇角弧度清淺,不怨不憎,不卑不吭。

一張被雨水淋濕的臉,平靜而又從容。

林夕看著這個女人重新開始了自己新的生活,用一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編起了絡子、拿起了鋤頭,甚至還女扮男裝在一個偏僻的村莊裡當起了教書先生。她並沒有因為自己淒慘的遭遇而怨恨他人,依舊一心向善,溫柔待人。林夕覺得這樣的人應該是有好報的,畢竟她如此溫柔地對待這個世界了。

但是沒有,命運遠遠比林夕想象中的還要殘酷。

那個噩夢一樣的男人又找上了門來,他以窩藏要犯的名義帶兵圍住了女子居住的小鎮,為了不牽連他人的女子主動走入了為她畫下的牢籠陷阱,卻再次遭到了小鎮居民們的憎惡和背叛。一身是傷的女子被男子帶回了京都,這個病態的男人動作溫柔地撫摸著女子的臉蛋,告訴她他愛她,但是他不喜歡總是逃離他的她,所以他要折了她的骨,毀了她的清名,讓她知道這天下間除了他以外再不會有人愛她。

女子告訴他,她愛世人,他亦是芸芸蒼生之一,何必如此?

看到這裡,林夕微微一懵,以為這是一場相愛相殺虐戀情深的狗血言情劇,心裡甚至有點無語。但是她耐著性子看下去,卻發現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或者說這從來就不是一出虐戀情深的小言劇本,而是一場單方麵的施虐——各種意義上的。

不管遭到怎樣的折辱和虐待,女子都能想儘辦法逃出生天,她從不認命,命運卻從不曾善待她。她一次次被背叛,一次次被辜負,可笑的是她能很好地照顧好自己,但最後讓她陷入萬劫不複之地的人偏偏都是曾經受過她好的那些人。有人目露貪婪,有人哭著述說著自己的情有苦衷,有人求她成全,然後女子失去了自己的眼睛,失去了自己的聲音,她十指被人碾碎,她溫柔清雋的笑容漸漸消失,像是林夕一眨眼間做了一場幻夢。

女子在一次流浪中經過了一個鬨饑荒的城鎮,她衣衫襤褸一如那些流離失所的貧民百姓,她在夜深人靜之時聽見有兩個農夫在商量著易子而食,他們的孩子就安靜地睡在不遠處的茅草堆裡,而孩子的父母卻已經決定了他短暫一生的命運。在這因為饑餓和絕望萌生的無儘陰霾雲翳中,在這人間地獄的景象中,她隻是聽著,因為她已經看不見也說不出了。女子趁夜離開,她在雨中緩步前行,雨水淋濕了她的衣裳,她的脊梁依舊青竹作骨依然筆挺,步履端莊。

原本要離開的女人走了幾步,卻又停下。她在滂沱大雨中抬起頭,雨水洗刷出一張沉凝著眉眼的娟秀容顏,她眉宇間的悲憫卻不複從前。

埋在茅草裡的男孩強自壓抑的哭泣驚醒了這個沉默的女人。

她在雨中沉默了很久,似乎思考了很多,也似乎什麼都沒有思考。

她再次折返回遮雨的大棚,用三張麥餅換走了男孩。

林夕透著朦朧的雨幕,看見了女子臉上的神情,那並不是溫柔的、悲憫的、寬恕的,而是孤狼一樣的決然,仿佛決意孤注一擲般的走投無路。

林夕在這一刻的女子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

“她為什麼會被人背叛呢?”林夕腦海裡的聲音突然開口詢問道。

“因為溫柔。”林夕想了想,最終得出了一個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的答案,“人性本惡,無底線的溫柔會讓人得寸進尺。”

“習慣施舍,沒想過回報。因為彆人知道不管做什麼都會被原諒,不管做什麼都不會被報複,所以會受傷。”

“是這樣嗎?”那個聲音喃喃低語,“是這樣嗎?”

林夕仿佛聽見無數聲音摻雜糅合在一起,有男有女,卻都用著一種帶著壓抑的哭腔喃喃問道:“……是這樣嗎?是這樣嗎?”

林夕緩緩閉上了眼睛,覺得鼻子抑製不住的酸澀。

一種陌生的感情在胸腔內鼓蕩,仿佛從鹹澀的淚水中撈出一顆沉甸甸的心臟,輕輕一捏,透指而出的全是淋漓的鮮血。

……

女子的孤注一擲,終究還是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男孩窮怕了苦怕了,命運的坎坷和痛苦讓他渴望站在人上人之上。沒有什麼比渴望不平凡更平凡的事了,女子不覺得奇怪。她隻是用一種異樣的安靜在等待,等待著自己的結局,亦或者等待一場早已知道結果的批判。

事實也是如此,男孩成了少年,考了科舉,成了那個男人的義子。他將救了他的性命又給予了他學識的女人親手送進了牢籠裡,苦苦爭辯著自己是為了她好,為了讓她晚年有所依托而不是流離失所。他說那個男人會對她好,因為那個男人愛她,他也會對她好,讓她後半生錦衣玉食,無憂無慮。

女人閉著眼睛,對著自己養大的孩子笑,那笑容帶著大徹大悟的釋然,清淺一如初時那般純澈無垢的模樣,男孩以為她也是歡喜的。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