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第一百八十九章】眾生之巔(五)(2 / 2)

直到被那過分莊嚴的氣氛震住而忍不住止息的林夕呼出一口氣,那少年似乎才從自己的世界裡蘇醒。他緩緩直起腰身,從地上站起,那一身神父的祭祀服長得迤邐及地,但是卻並不會顯得臃腫,反而襯托出少年修長纖細的身形。

“這麼晚了,還不睡嗎?”他的嗓音清淡溫柔,咬字的韻律自有一種古典的優美,“若不安眠,明日便無心欣賞清晨的曦光了。”

他轉身,站在十字架之前,朝著林夕和零的方向望來,神情溫柔,眉目有光。

林夕想,她或許知道傳說中的天使是什麼模樣了。

她長這麼大,再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人了——他擁有著被神明所偏愛而精心雕琢的臉,每一個細節與棱角都被打磨得精致無瑕,近似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他漆黑的發一如子夜,仿佛沉眠於夜色中的精靈,一雙眼睛卻是再豔麗不過的紅色,躍動著近乎極致的靈動之美。

他身穿著一身深紅色的神父服飾,衣服上繡著金色十字架的紋路,厚重得一如時代濃縮的剪影。如此壓人的顏色,穿在這個不過十五歲的少年身上,卻如酒如詩,如一本寫儘滄桑的傳記故事。

他偏首望來時微微勾起的唇角,似是垂憐,似是悲憫。

這樣一個仿佛被神所鐘愛的精靈,當他用那雙豔紅色的眼睛凝視著你的時候,都可窺見海洋般博大的包容與深邃。

哪怕再怎麼警惕的人都會在他麵前卸下心防,再怎麼罪大惡極的人都會跪在他的腳邊懺悔自己的罪過,祈求神明的寬恕。

他就站在那裡,用那雙眼睛靜靜地凝視著林夕,神情是不變的溫柔與悲憫:“你叫什麼名字?我的孩子。”

林夕覺得這個少年對自己的稱呼詭異極了,但是誰會忍心拒絕這樣一個溫柔的人?於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林夕。”

“lin……cil。”少年咬字的發音似乎有些奇怪,但是林夕來不及思考這個細節,便見他溫柔一笑,用一種仿佛詠唱聖歌般的語調,輕聲說道,“黑夜降臨此地,將這裡化為了絕望的地獄,高築的牆阻擋了罪惡,奪走了希望,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我不知道。”林夕神情微僵,乾巴巴地回複道,“我醒來,我已經在這裡了。”

說到這裡,林夕有些急切地望向少年,略帶期翼地詢問道:“我是無意間來到這裡的,我並不是這裡的人。請問,你……您知道離開這裡的方法嗎?我們想離開這裡,拜托您告訴我們出口在哪裡,好嗎?”

林夕的情緒激蕩之下,說話的音量也微微拔高了些許,但是少年卻並未因此心生不悅。他隻是用那種如父親凝視著孩童般的目光看著林夕,慈愛中又透著不加以掩飾的憐憫。林夕話音剛落,便聽他說道:“孩子,你不能出去。”

林夕微微一怔,是“不能出去”,而不是“你出不去”。

“我們都應當死去,將絕望永遠留在這裡。”少年依舊笑意溫存,眉目間帶著殉道般的決然和堅定,“不能離開這裡,不能將絕望帶離此地,地獄的火焰會將人間焚為灰燼,死亡的陰影從此如影隨形。撒旦的天平上,力量與悲傷始終持平。”

林夕沒聽懂,但是她突然間恍然大悟,這個醫院裡果然全部都是神經病,哪怕長得再好看,那也是個神經病。

“林夕,神父說的是什麼意思?”零歪著頭,麵無表情地詢問道。

“什麼意思也沒有。”林夕也麵無表情地回答道,“中二病的邏輯思維你不需要懂,乖。”

林夕停下腳步,微微喘息,她腳邊是兩具成年男子的屍體,黝黑的皮膚以及明顯西方化的五官可以推測出其種族與身份。林夕沿著外牆跑了許久,都未能尋找到出口。但是林夕除了發現了一塊寫著“世紀孤兒院”的殘破牌匾以外,還發現了一個有些奇怪的情況。

——這間“孤兒院”,成年人竟比孩子多出數倍。

不,應該說,這個孤兒院裡的成年人數量多得有些不正常。比如說躺在地上的兩名黑人,他們身上穿著警衛特有的藍色襯衫,配備了手/槍以及對講機。但是林夕分明還看見過身穿西裝以及白色醫生服飾的屍體,而那被女孩殺死的女子,身穿的則是修女服。

孤兒院、醫院、教堂——這一塊被銅皮鐵牆圈起來的牢籠裡,至少有來自三個不同地方的人存在著。

林夕感覺到了令人不安的矛盾感,正如中世紀與現代風格的融合一樣,那來自三個不同地方的元素融合在一起,充斥著無言的排斥與違和。如果說這間孤兒院的確是出自中世紀那個黑暗的年代,那麼在孤兒院的範圍內建一座教堂倒也情有可原。因為越是不幸,越是需要信仰,活得痛苦,才需要一點希望來支撐著他們繼續存活於世,讓自己相信死後的確可以前往有神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