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課兩場葬禮的奇怪發言共同延伸……(1 / 2)

今天是星期一, 安洛洛小朋友依舊要上學。

但她早晨醒來、穿好小皮鞋、背上小書包後,依舊非常高興,仿佛要迎接一次假期似的——即使今天的早飯不是爸爸做的美食, 而是姑姑從冰箱裡翻出來的速凍餃子——

安洛洛小朋友也不介意,她興高采烈地背著小書包, 嗒嗒嗒跑出門外。

“姑姑,姑姑,走吧, 我們去學校!”

古樹遮天蔽日, 山澗鮮紅如血, 霜華與雲霧中, 盤坐在岩石上的姑姑轉過頭來。

——安洛洛當然不是被接去了洛家村。

根本就沒什麼洛家村,那個紅海邊的小村落原本養著洛家收集的一些低級鬼魂,是洛家子弟的修煉場所之一……洛梓琪正式成為洛家家主後,就把那裡廢棄了。

後來,考慮到安各的特殊情況,洛梓琪才專門拉扯出了一個虛假的“洛家村”, 在安各來訪時迎接她。

村民全是最低級的鬼魂, 看到安各就想跑, 沒有絲毫安全隱患。

……沒辦法,安各的情況, 實在特殊。

畢竟, 洛家的千年傳承中, 男子一律娶妻,女子一律招贅……進入家族的外人隻準在本家生活……沒有誰可以跟著伴侶離開家族,更彆提下山入世,在紅塵中打滾。

以洛家的傳統來看, 洛安還真是“嫁”出去,給安各做老婆的。

無歸境中高山連綿,雲霧遮天,倘若外人嫁進這隱居了一千七百年的玄門望族,一輩子便隻能生活在這裡。

當然,沒到封鎖行動不允許進出的程度,隻要伴侶願意,偷偷禦劍帶著對象飛出無歸境去山外逍遙、度個短期蜜月也沒人管……隻是根必須紮在這裡,隻能紮在這裡。

因為要守著這裡。

所有洛家人,必須守著這裡。

無歸境一萬九千八十八座山,七萬九千六十六口潭……還有無數未命名的山川河流,無數被鎮壓的妖魔鬼怪,隻要在無歸境境內——

皆屬洛家。

有去無歸,有來無回……

無歸境內,這是鐵律。

——當然,這都是洛梓琪成為家主前的舊族規了。

她十一歲奪得家主位置,十三歲便大刀闊斧進行改革——不是沒有反對聲音,不是沒有頑固的迂腐分子——

但是十三歲的洛梓琪背後,站著七歲的洛安。

玄學界唯一一雙陰陽眼,玄門嫡係裡唯一一個純陰之體,還有著最輕的八字,最短的命格。

那家夥沒被煉成鬼嬰、沒被抹掉血緣送出去擋災、沒被切成天下無雙的毒蠱、沒有在母親肚子裡就早早夭折……

七歲時依舊不聲不響地站在長姐背後,雖然寂靜,卻也有幾絲活氣——是個實打實的奇跡。

如果悉數列出他的八字計算,沒有哪位天師會認為,那是活人的八字。

注定早夭,那個嬰兒活至滿月都不可能。

最好出生時就把他掐死,燒成灰燼,埋進深深的地底——那東西一定會死,注定慘死,死後絕對會成為無比強大的怨鬼——

……但洛安卻活了下來,違背一切玄學常理。

沒人知道原因……因為沒人再敢深究原因……

一對屬於純陰之體的陰陽眼,一個八字極輕命格虛無的幼童——

鬼怪妖魔才能通曉的力量,三歲的洛安出手掌握,就像折一架紙飛機。

隻要洛安站在洛梓琪背後,彆說讓一個未成年的女童成為家主——

洛梓琪哪怕是要挖穿無歸境做遊樂園玩,洛家也沒人敢提反對意見。

當然,洛梓琪沒那麼不靠譜。

洛家這對姐弟的關係,似乎也遠沒那麼堅固。

洛梓琪用強硬的手段和洛安的力量坐穩了家主位子後,就把七歲的弟弟直接趕出了無歸境,什麼東西也沒給——

那孩子隻穿著一件白袍,戴著麵紗鬥笠,兩手空空,就那麼被驅逐出家了。

他那時隻會些妖魔鬼怪的陰毒手法,沒學會正統天師的禦劍飛行術——

一萬九千八十八座山,七萬九千六十六口潭,整座無歸境,七歲的洛安是徒步走出去的。

再出現在玄學界時,已經拜入那個羅老糊塗門下,以他門下一弟子身份行走。

一個老糊塗天師,一個凋敝的師門,他和無歸境洛家的關係似乎撇得一乾一淨。

……但洛安的實力一直在增長,後來也沒見他對洛梓琪有什麼報複打臉行為,如果在玄門會議意外碰見,就禮貌稱呼一聲“家主”……意外很平和。

所以玄學界也搞不懂這姐弟兩的關係,吃瓜群眾們一直對這段神秘淵源猜測紛紛,連“弟弟七歲就被姐姐偷偷搞死了,之後活動的洛安是機關木偶人”這種離譜說法都有。

洛安從興致勃勃的師兄嘴裡聽到這種言論時,隻微笑著問了一句“那你想體驗機關木偶流星錘嗎”。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裴大師兄再也不敢大聲分享洛家相關的八卦了。

洛梓琪也聽過這些離譜猜測,但她沒解釋。

沒必要和外人解釋……也不好解釋,當年的事太複雜。

早死原配的獨生女,抬成繼室的妾生子。

洛梓琪小時候和弟弟同桌吃飯都會覺得惡心,看到他那張美麗的臉就想吐。

洛安似乎也明白,但或許是因為涵養優秀的長女洛梓琪是家族裡唯一一個沒叫過他母親“狐狸精”的同齡人,小時候的他,總是比較親近她的。

被欺負了也不吭聲,隻乖乖地笑。

但洛梓琪很厭惡他的親近。厭惡極了。

哪怕嫡係長輩相繼犧牲,本家隻剩他們兩個孩子麵對所有旁支的窺伺……

小時候的洛梓琪,也依舊拒絕靠近洛安。

……那時太年幼了。也太不成熟。

哪怕是長大成人後,再遇見洛安,洛梓琪也不愛多說,更不知道該怎麼說……

道歉似乎太晚,關心又顯得虛偽。

……隻能沉默寡言,冷淡相對。

直到弟弟意外殞命,再也無緣訴說。

她並非天賦卓絕,沒有陰陽眼,弟弟也從未於夜晚現身在她眼前。

洛梓琪也隻和虛無的空氣說過幾句話。

估計還是為了避嫌。

弟弟活著時也會儘可能避開和她見麵,他們之間,關係太微妙。

……洛梓琪至今也沒查清,究竟是什麼東西,害死了那樣強大的弟弟……他的鬼魂究竟是怎樣的狀態,是否時刻在流血,是否需要修複保養……最重要的是,是否……

還有再複生的可能。

一隻鬼死而複生,聽上去違背天理……

但洛家是玄門大族,坐擁無歸境,天材地寶數不勝數,隻要找到死因,就能找到辦法。

撇去所有糾葛,那是她唯一的弟弟,嫡係最後一個親人了。總歸是要救的。

更何況,洛安的死,包裹著太多謎團,洛梓琪感應到了更深層的問題。

洛安真的死了嗎?三魂七魄在哪裡?屍身又在哪裡?

給死後的弟弟卜卦,每一次,結果都是“生死未卜”——

弟弟的死亡,一個巨大的謎團。

洛安本人則對自己的死因三緘其口,給出的解釋說明是“遺忘了死時記憶”——

洛梓琪懷疑他根本沒說真話。

強如洛安,怎麼可能像低級小鬼那樣意識混沌,遺忘了死因?

他都成了陰煞……那是怨氣最強烈的鬼……隻能由最不甘的慘死催生。

記不住自己的死法,怎麼可能成為陰煞?

……話又說回來,究竟是誰,究竟是什麼東西——能令玄學界最強大的弟弟慘死?

洛梓琪見證他度過最易夭折的幼年,聽聞他四處曆練度過九死一生的少年……最終,卻在最強大的時候,突兀死去。

太古怪。

就和洛安的葬禮一樣。

混亂,又古怪。

——因為主持葬禮的遺孀險些被自己家的長輩在葬禮現場扇了響亮的耳光,他們差一點就打成一團——

年邁的老太太敲著拐杖大罵安各是“頑固至極、一身反骨、豬狗不如的畜生”——更多長輩紛紛指責 “死者大過天,起碼裝個樣子,你究竟有多恨你的丈夫”——

因為拒絕一切迷信的安各,沒設靈堂,沒有守靈,更沒有哭靈、請人奏樂抬館、整理屍體遺容……

她沒有遵循任何一份傳統。

安各著手操辦葬禮的第一個步驟,就是在病床上打了一個電話,讓太平間停放的屍身被拉去火葬場,全自動產業鏈火化成盒。

她滿臉漠然,一滴眼淚沒掉,躺在病床上工作開會,甚至沒去見最後一麵。

那場葬禮沒有屍體,一切從簡。

隻是目送一枚盛滿灰燼的盒子埋進墳墓,親友挨個上前獻花告彆。

而安各作為遺孀的告彆語是“人死了就是死了,灰燼也聽不到什麼話,說實話我也不明白那些人自顧自說什麼,反正我會好好享受花花世界,和各種帥哥相親相愛的”。

……這種作風,實在太叛逆。

洛梓琪作為洛家長輩的代表,留到了最後。

她便也見證了墓碑前那樣一場鬨劇,忍無可忍的安家人,和異常冷漠的安各。

她說完那樣一通告彆語後,連獻花告彆的流程都斷然拒絕。

“死人聽不見活人的話,我絕不會告彆”——

安家那些人忍無可忍,紛紛罵了起來,想要抽打她懲罰她,嘴裡也罵得越發難聽。

他們估計是覺得,安各終於肯點頭結婚做彆人的妻子,婚後又逐漸柔和了下來,曾經不成熟的叛逆期終於結束了,不會再露出那麼猙獰的反骨吧。

安各卻依舊冷漠。

但或許是顧忌著葬禮不想翻臉,她沒說話,隻是不時偏偏頭,躲過巴掌或指甲。

直到有誰罵了一句“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不堪入目的野種,不配為人妻”——

如果不是洛梓琪出手攔住了安各,那個老頭子就要被安各打死了。

安各當時肚子裡還揣著安洛洛,打架鬥毆依舊拳拳到肉,還見了血,眉眼滿是戾氣。

……說實話,那時候,洛梓琪也不明白。

那樣草率簡單的葬禮,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安各憎恨著亡夫,儘一切可能施加報複吧。

平時再怎麼拒絕封建迷信,也沒必要在葬禮上表現得這麼強硬,是不是?總要留點餘地的。

可是後來,洛梓琪就明白了。

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安各請她吃飯,給她滿上酒,自己這邊滿上果汁。

兩個人一言不發,悶頭喝到洛梓琪醉死過去,第一天醒來,發現自己睡在長椅上。

而安各抱臂,坐在她怎麼也不肯獻出去的花上。

她把花朵都坐爛了,背靠墓碑,盯著剛填上土的地麵。

“這個世界根本沒有鬼。”她麵無表情地盯著墳頭說,“我把葬禮褻瀆成那樣,在這裡坐了一個通宵,也沒等到有鬼爬出墳墓找我啊。”

“這個世界,果然……沒有鬼啊。”

有的。

隻是有的鬼實在特殊,凝聚現身不是為了計較糟糕的葬禮,是為了照顧懷孕的妻子。

那是怨恨纏身的鬼魂,但偏偏,不是因為怨恨回歸塵世。

按理來說要凝聚數年才能現形的頂級陰煞,偏偏就趕上了照顧懷孕前三個月的妻子,孕前期中期後期一個瞬間也沒錯過,後來還一直照顧到孩子上小學。

洛梓琪至今也搞不懂洛安是怎麼做到的,那麼快就神智清醒、凝聚身形、觸碰實體、收斂好陰氣——可能身為純陰之體,做鬼也有天賦吧。

但,到底不同了。

小時候的弟弟,一身天賦,連他自己的死活都不在乎……

【人死了就是死了。大家總要死的。】

【姐姐,彆哭了。躺在那裡的不是父親,隻是個死人而已。】

【……姐姐,衝我吼什麼?明明大家都是死人,這個棺材裡的父親是死人,那個棺材裡的母親也是死人,大家不過是死掉的屍體……又或者,在他們嘴裡,是‘狗東西’和‘狐狸精’?】

【‘狐狸精’的‘野種’都沒哭呢,姐姐。看看我,野種在笑呢,你哭什麼呀?】

……洛梓琪從未搞懂過弟弟腦子裡的東西。

不管是曾經奇怪的小孩,還是現在奇怪的陰煞。

其實,就和安家的長輩一樣,洛梓琪也隱隱希望過,洛安有妻有女、成家立業後,能拋去幼年時那種奇奇怪怪的腦回路——

然而沒有,昨天弟弟本人還帶著小侄女跑回來了,照樣不願意現形見她,但開口就是要在這裡住170年。

洛梓琪:“……”

和對象鬨矛盾後負氣帶著孩子回娘家是嗎,他真可以。

……又不是真的嫁出去給彆人當老婆了!弟弟奇怪的腦回路變鬼也正常不了嗎!

然而洛梓琪還沒想好怎麼開口教訓他,揚言要住170年的弟弟突然沉默下來,留下一句“我先走了”。

安洛洛很貼心地幫姑姑做實況轉播:“爸爸走之前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我的通話手表說現在是晚上七點鐘,而且媽媽今天在紫海附近加班——爸爸應該是擔心媽媽加班過頭睡死在沙灘上,所以回去接媽媽下班了。姑姑彆擔心嗷。”

洛梓琪:“……”

洛梓琪:“你已經習慣了嗎?推斷這個?”

安洛洛:“不需要推斷的,姑姑。媽媽這個點如果不回家,爸爸一定會出去轉轉,如果媽媽人不在公司在外麵玩,爸爸就會再被氣回來。很正常啦。”

洛梓琪:“……”

洛梓琪:“我們去看隔壁峰的叔叔演的皮影戲吧,洛洛,那才是你作為洛家小孩該習慣的正常。”

安洛洛:“可是姑姑,隔壁峰的叔叔沒有影子……”

“但他皮影戲演得很好。而且姑姑和爸爸之前也把他結實捆在了結界裡。所以很正常。”

“哦,我明白了!”

……明白了一些並不正常的常識後,安洛洛小朋友開開心心地去觀賞皮影戲了。

那玩意可比動畫片好看,演戲的叔叔脖子可以轉360度呢。

洛梓琪看著安洛洛的背影,神色複雜。

她一直在調查洛安死亡的謎團,所以迫切想見到洛安本人的鬼魂形態,想親自逼問他當年的死亡情況——洛梓琪懷疑洛安不在自己麵前現身絕對有問題——

如果旁敲側擊詢問安洛洛眼中的洛安狀態,一定會從小侄女嘴裡聽到“爸爸就是爸爸啊”“爸爸剁大骨頭有穿圍裙防護”“長風衣很乾淨沾不到血噠,沾到血爸爸也會洗乾淨”……之類,奇奇怪怪的童言童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