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進入神都之後,馬車行進的速度反倒慢了。

喬翎卻也不急,隨手將那窗簾係個疙瘩,閒適又好奇的四處張望。

幾個差役裝扮的男子持刀立在路邊,神情肅殺,烏色影子森森的落在他們身後的布告欄上。

那上邊所張貼布告的色調,不像是尋常會有的製式。

張玉映見喬翎麵露不解,便同她道:“神都本就是三都之首,魚龍混雜,時有賊人大盜流竄,京兆尹有時力有未逮,也會張貼懸賞,向民間乃至於草野之間的能人異士求助。”

喬翎略微正色一些:“我先前北上時,聽說神都有惡鬼夜間出沒殺人,傳的玄乎極了,也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張玉映臉色微變,頓了頓,小心的瞟一眼車窗外,壓低聲音告訴她:“有的。這段時間,整個神都夜間都戒嚴了,晚間的宴飲也幾乎全都停了,為了維持宵禁的秩序,聖人甚至於專程將蒼鷹從隴右道調遣回來了。”

喬翎目露不解之色:“蒼鷹?”

張玉映道:“此人平民出身,通過武舉選入禁軍,深得聖人賞識,三年禁軍期滿,又入京兆府為丞,手段酷烈,功績赫赫,因而有了蒼鷹的綽號。”

“去年他任職再度期滿,被聖人差遣去了隴右道,未及而立之年,已經是從五品果毅都尉。”

看喬翎麵露茫然,遂道:“須得知道,宰相們也不過三品呢!”

喬翎馬上肅然起敬。

又聽張玉映道:“聖人向來喜歡破格提拔年輕人,許多人都說,若是他在隴右道做出了成績,這回期滿,或許可以一望九卿之位……”

喬翎了然道:“聖人把他外派出去,顯然是有心曆練,現下不等任職期滿,就把人調回來,可見神都的確是出了大事,須得有個作風強硬、手段狠辣的人來坐鎮才好!”

張玉映附和一聲:“正是這個意思!”

思及此事,又有些心有餘悸:“說起來,神都之內,近來出的怪事也太多了些……”

喬翎還待細問,卻聽那女車把式隔著簾子問:“娘子入了城,眼下要去往何方?”

喬翎思緒一頓,腦子轉了個圈兒,方才道:“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還是勞您來替我找家做衣服的鋪子吧。”

那女車把式趕忙道“不敢當”,一邊又趕起了車:“要說是買東西,再沒有強過神都的地方了,東西兩市加起來,十萬家鋪子也是有的。”

又說:“常言道西貴東眾,西市多有價值連城之物,達官貴人時常往來,東市賣的東西多,也雜,尋常百姓更喜歡這裡,娘子,您……”

喬翎利落的給出了答案:“去東市。”

“好嘞!”女車把式應了一聲,駕駛馬車往東市去,又道:“雖說東市賣的東西多,平頭百姓去的也多,但這可不是說東市的東西不好。單說製衣裳的鋪子吧,地方上可能就那麼幾種樣式,可到了東市呀,您就瞧吧,頭一次去的人,沒一個看完之後眼睛不花的!”

喬翎很感興趣的追問了一句,女車把式卻不肯多說了,隻道:“您還是問張小娘子吧,這方麵的事情,她必然比我了解的多。”

喬翎於是又兩眼閃閃的去看張玉映。

後者好笑之餘,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粗陋的灰色囚衣,心裡又有些酸澀的感動。

喬翎救了她,卻從不邀恩,並不將此放在心上,她記著對方的恩情,也不必時時刻刻都掛在嘴上。

略一沉吟,張玉映徐徐開口:“本朝對於官宦的服製有著嚴格的規定,不同品階服色不同,又有常服、公服、朝服、祭服,命婦們也依據品階劃分服製,官宦朝會,命婦入宮,自不必多說,都該是正經服製加身的。”

“而除此之外,卻是幾乎百無禁忌,加之我朝幅員遼闊,曆史久遠,前前後後倒是生出許多旁的形製衣裳來。”

她聲音溫和而平靜,有種流水般的舒緩:“先帝在時,有感於三都之間浮華奢侈之風盛行,勳貴官宦競相攀比,怪態百出,有虧肅敬,所以專門降下敕令,推崇尊古,那些稍顯怪異的便也就漸漸的少了,隻是私底下穿戴,到了當今這一朝,也仍舊延續了先帝時期的這一敕令……”

喬翎隻聽她說,倒是生不出什麼實感來,等到真的進了製衣店,那風情萬種的女店主衝她微微一笑,她隻覺得兩隻眼睛都快不夠用了!

那女店主穿著一件輕薄的茜色低胸襦裙,小露出一點雪白誘人的□□,肩上披著杏色的近乎透明的短衣,幾乎能夠看見那美人肩頭的一顆紅痣,而她臂間那披帛卻是嫩綠色的,俏生生如三月新發的柳芽。

搖曳多情,宛如春神。

往臉上看,其實並不如張玉映美麗,然而那種難以描述的風韻,卻是動人極了。

店裡邊當然還有彆的客人,然而那春神一般美麗的女店主卻往她們麵前來了,知道喬翎是初來乍到,要為自己和張玉映製兩件衣裳,又笑著拉她們往店內去選。

有交襟曳地、領口上用金銀絲線繡有不同圖案的長裙,也有交領右衽、下襟纏繞的曲裾,有形製利落的半臂襦裙,還有店主身上那將她襯托的宛如春神一般的齊胸襦裙。

喬翎幾乎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麵前那條像倒扣花朵形狀一般的裙子:“它為什麼是鼓起來的?!”

那春神娘娘便掀開給她看:“裡邊加了竹條,也有加魚骨的,層層疊疊,美極了!”

介紹完之後又不免有些鬱卒:“一道崇古令下來,選買這類的客人都少了,可這原也是聖人之世的產物,怎麼不算是古時的服製呢!”

喬翎感同身受般的陪她唏噓了幾聲。

她兩眼發光的看著那條花朵裙。

最後悻悻的選了最便宜的幾條。

春神娘娘也不生氣,笑吟吟道:“今日帶不走,總也有來日,我與娘子投緣,這條裙子,永遠給你留著!”

喬翎又驚又喜:“果真嗎姐姐?!”

春神娘娘那雙修長美麗的手輕撫著心口,聲音清脆:“東市的人都知道,羅十三娘說話算話!”

原來春神娘娘叫羅十三娘。

喬翎將這名字記在心裡,謝過了她的盛情款待,便待帶著張玉映往越國公府去。

張玉映新換了衣裳,饒是先前粗服亂發、不掩國色,此時衣裳一新,卻也彆生另一種風姿了。

知道喬翎意欲何往,她目光不落痕跡的在喬翎身上打個轉,低聲提議道:“娘子一路北上,風塵仆仆,是否要換身衣裳?”

喬翎馬上兩手交叉在胸前:“不!”

她驚奇極了,還有些不平:“我這條紅裙子多好看?這是我最喜歡的衣服!”

相處的時間雖短,但張玉映也已經略微摸到了一點這位娘子的性情,且她自知領受喬翎大恩,更不肯越矩。

現下見她拒絕,也不再勸,隻是輕歎口氣,有些無奈的道:“世人講先敬羅衣後敬人,固然有可笑之處,但參不透的才是大多數啊……”

她定定的看著喬翎:“娘子與越國公既有婚約,今次又是入京來完婚的,可知道越國公府眾人品性如何?”

喬翎果斷的搖了搖頭:“一無所知。”

張玉映沒有問“既然一無所知,怎麼會嫁過來呢?”,隻是一一告訴她:“彆的人倒是還好,即便見娘子孤身入京前來成婚,也不會,至少不會當麵跟您說什麼難聽的話。”

“府上老太君年高德劭,人也寬和,越國公自己體弱多病,從不理事,薑二夫人也是好相與的人,您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越國公的繼母梁氏夫人。”

喬翎麵露探尋之色。

張玉映注視著她,徐徐道:“梁氏夫人是一個非常非常非常倨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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