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把話說完, 梁氏夫人轉而又告訴她:“昨天夜裡廣德侯府新添了個孩子,你二姑母又做祖母了,明天咱們一塊去吃喜酒,湊個熱鬨。”
喬翎每每想起二姑母廣德侯夫人, 就難免要想起小姑母小薑氏, 如此一來,便更覺得前者親切可愛了。
她稍覺驚奇的“哎?”了一聲, 高興道:“有小娃娃了呀, 男娃娃還是女娃娃?!”
“女孩子,”梁氏夫人同廣德侯夫人處的還算不錯:“你二姑母膝下有兩女一男, 長女要承襲爵位, 已經入仕,這會兒人在地方上為官。得女的是次子。你姑母還有個小女兒, 這會兒還沒出嫁, 明天去了, 估計也能見到。”
想了想,又多說一句:“算起來, 那孩子同我倒是有著兩重親戚呢。”
她告訴喬翎:“你那表弟的妻子是尚書右仆射柳直的孫女——柳直的生母是我的姑母。”
喬翎為之了然:“原來如此。”
再一想,不由得又有點開心:“叢叢肯定也會去的!”
廣德侯府是她正經的娘家呀!
她攢了一肚子彆人的壞話想說給叢叢聽呢!
喬翎想到這兒,就更心滿意足了, 背著手回到正院,悄咪咪的告訴薑邁:“姑母家裡新添了一個女娃娃, 明天吃酒去, 你去不去?!”
薑邁反問她:“不是說要往盧相公家去吃餅嗎?”
喬翎楞了一下, 繼而失笑道:“這也不是同一天啊,又不是去了這個就不能去那個了。”
徐媽媽原本在旁邊收拾桌案,聞言微微變色, 借著角度掩飾,匆忙遞給她一個眼色。
喬翎起初微怔,會意過來之後,心頭隱隱有些發疼。
她隻知道薑邁的身體並不是很好,卻沒想到,居然不好成這個樣子,出一次門,便要在家修養許久,才能緩過精神來!
喬翎心裡邊重重的,好像壓了什麼東西似的,那邊薑邁見她有所會意,也不變色,隻是抬起眼簾來問她:“你希望我去哪一個?”
喬翎不答反問:“你自己更想去哪一個呢?”
薑邁以手支頤,略一思忖,便給出了答案:“其實,我還是更想去盧相公家吃餅……”
喬翎隨即拍板:“那明天就在家歇著,改天一起去二弟家吃餅!”
薑邁不由得笑了起來:“會不會不太好?”
廣德侯府那邊畢竟是親戚,而盧相公那邊與之相較,難免就要遠了一重。
喬翎替他拿了主意:“明天叫二弟過去就好了嘛,這多簡單!”
她使人去告訴梁氏夫人這事兒,後者也沒遲疑,麻利的叫人去給兒子告假一天,叫他第二日一起出門。
薑裕:“……”
行叭。
第二天喬翎起個大早,收拾妥當之後,便帶上張玉映,協同梁氏夫人、薑二夫人和薑裕一起出了門。
娘家人嘛,得到的早一點。
哪知道緊趕慢趕,也落了個第二。
廣德侯夫人薑氏悄悄同娘家人說:“左右時間還早,咱們晚點再過去吧,叫她們娘家人在那兒說說貼己話。說起來也是趕上了……”
她輕歎口氣:“前天晚上英國公府那邊出了事兒,太常寺使人來請,我前腳走了,後腳我那媳婦就發動了,虧得親家太太在這兒守著,不然要是有個萬一,怎麼對得起人家呢!”
說著,又叫了小女兒來:“珊珊,來見過你表嫂。”
毛珊珊今年十六歲,相貌上更肖似父親一些,麵若圓盤,兩腮紅潤,是個很活潑的小娘子。
見到喬翎之後,她兩眼都在放光:“我對表嫂可是仰慕已久了呢!”
喬翎聽到這兒,還覺得不明所以,哪知道緊接著就聽毛珊珊說:“在我們弘文館——”
弘文館!
這三個字簡直就是一記重錘,徑直砸到喬翎心頭上了。
糟糕,黑粉聚集地!
她馬上截斷了毛珊珊的話:“走,我們出去說話。”
毛珊珊從善如流:“好啊!”
兩個同齡人都要走,薑裕在裡邊更待不下去,當下毫不遲疑,跟了上去:“我也出去透透氣。”
幾個長輩明白年輕人的心思,笑眯眯的瞧著,也不阻攔。
初秋的太陽還算是暖和,微風一吹,也覺舒適。
喬翎問毛珊珊:“妹妹,你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毛珊珊挺胸抬頭,很驕傲的跟她說:“是‘珊珊可愛’的那個‘珊珊’。”
“我出生的時候,祖父還在呢,專程請名儒起了好幾個名字,我阿耶都不喜歡,最後力排眾議,替我選了這個名字!”
她問喬翎:“這個名字是不是很可愛?”
喬翎很認真的點頭:“可愛極了!”
因著是大好的日子,院子裡的花木陳設都是用心準備過的,姿態各異的菊花在日光下鮮妍的舒展著蟹腿一樣的花瓣,幾棵金桂徐徐吞吐著芬芳。
毛珊珊領著他們往花木茂盛的地方去閒逛,同時低聲同表嫂傾吐煩惱:“我真不想嫁人,我才十六歲呢,急什麼!可阿耶說,左家那位郎君是個不錯的人選,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叫我好好想想。倒是也沒說一定要我嫁過去,但是阿耶待我那麼好,我不太想叫他失望……”
喬翎恍惚間回想起來:“左家?”
她下意識回頭去看張玉映。
張玉映微微點頭:“我先前曾經同娘子提過,我在神都與左家娘子並稱為第一美人——如今小毛娘子說的左家,大概就是那個。”
喬翎明白過來:“邢國公府?”
薑裕顯然也有所了解,告訴嫂嫂:“那位郎君是邢國公府少國公的堂兄。”
喬翎問那小姑娘:“那你喜不喜歡那位郎君啊?”
毛珊珊嘟著嘴巴:“說不出喜歡還是不喜歡,隻能說是不討厭。”
薑裕很懂的接了一句:“說不出喜歡還是不喜歡,那就是不喜歡。”
喬翎附和一句:“有道理!”
又想起先前梁氏夫人說的話來。
邢國公府那位美人娘子更多是像父親,卻不是像母親,以此類推,豈不是說邢國公府意欲同廣德侯府議婚的這位郎君,也該有一副好相貌?
她問了出來,倒叫底下一弟一妹齊齊點頭:“不錯。”
毛珊珊見她感興趣,便說:“今天他們家估計也會來呢,表嫂稍後能見到的。”
薑裕問了一聲:“這就要定下來了?”
毛珊珊從花盆裡揪下來一朵菊花,捏在手裡隨意的把玩著:“還早呢,隻是兩邊都有這麼個意思,今天也算是來相看一下。”
這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那邊又有人來報,府上大娘子回來了。
叢叢!
喬翎立時就精神起來了。
毛叢叢在內室陪同長輩們說了會兒話,便來外頭尋幾個弟妹,幾個人聚在一起,熱火朝天的開始說人壞話。
喬翎說:“你不知道那個世子夫人——不,現在該叫祖氏夫人了,你不知道那個祖氏夫人有多討厭,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毛叢叢聽得扼腕歎息:“那晚上太常寺有人去請我婆婆,我就知道有熱鬨看!可惜隻能去一個人,我去不成!”
她惋惜不已:“我婆婆那個人向來嚴肅,又不愛說什麼熱鬨,回去乾巴巴的道了個結果,此外竟沒什麼話可說了!”
喬翎樂於助人的開始分享情報。
喬霸天不僅僅生產瓜,且還是瓜的搬運工!
其餘幾個人裡,毛叢叢、毛珊珊這對堂姐妹也好,薑裕這個公府公子也好,雖然身份也都顯赫,然而終究不是最頂層的那一撮兒人,這會兒見喬翎熱情傳瓜,皆都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的點評幾句。
“她怎麼這樣啊!”
“嘉定侯府這回可是丟死人了!”
還有的說:“包大娘子看起來文文靜靜的,關鍵時刻,倒是很有主意!”
毛叢叢也不白吃瓜,吃完之後又把自帶的瓜分享出去:“先前程家的人被抓了,你們知不知道?說起來,這事兒我還參與其中了呢!”
案子已經了結,當然也就不必對外隱瞞了。
毛叢叢將這一樁夾雜著邪/教、宅鬥、原配和繼室夫人乃至於爵位爭端的八卦說給他們聽,末了,又嘖嘖稱奇道:“那個程綱居然說淮安侯夫人不蠢——居然說她不蠢噯!”
薑裕與毛珊珊俱都驚奇不已。
喬翎也覺詫異,轉瞬之後,卻是若有所思。
幾個年輕人在這兒談天扯地,直到廣德侯夫人使人來叫他們:“該去瞧瞧孩子了。”
留出這麼長的功夫,娘家人那邊的話也該說的差不多了。
廣德侯府三房的太太也領著自己的兒媳婦胡氏和女兒毛素月過來了。
那邊廣德侯夫人、梁氏夫人與薑二夫人同三房太太說話,毛叢叢和胡氏緊隨其後,幾個小輩則綴在後頭聚頭低語。
喬翎眼尖,覷見薑裕不易察覺的去瞄三房太太的兒媳婦胡氏,不由得悄悄拉了他一把。
“你看什麼呢?”
雖說胡氏夫人是挺漂亮的,但畢竟已經成婚,兩家又是親戚,彆緊盯著瞧啊。
薑裕落後幾步,悄悄同嫂嫂說:“我覺得她不太對勁兒。”
喬翎神色微動,詢問似的看了過去。
薑裕於是便將步子放的更慢,低聲告訴她:“那位胡太太,平日裡不太出門,我總共也沒見過兩回,這還是頭一次離這麼近呢。”
他說:“據說,那是個鄉下村姑——不是我編排人,是她沒嫁進府上之前,的確是個村姑。”
喬翎不由得悄悄去瞧胡氏,看了幾眼之後,也明了了薑裕的意思:“那她的確是有點奇怪!”
村姑該是什麼樣子的,或許沒個標準的規製,但絕對不是胡氏這樣的,倒是一定了。
她生的太白皙,太嬌嫩了,像一束新發的玉蘭花苞,一眼便知是在溫室裡嬌養著的美人兒,卻看不出長於鄉村的野性和那種紮根於土地之上的勃勃的生命力。
說實話,喬翎比她像村姑多了!
毛珊珊也落後幾步,小聲說:“胡嫂嫂是我堂哥外放時認識的,生了情意,便娶回家來了——姑母起初很不高興呢,隻是拗不過堂哥,便也就認了下來。”
薑裕低聲問她:“真的出身鄉野?”
毛珊珊捂著嘴,壓低聲音道:“不太像,是不是?但我堂哥說是,嫂嫂自己也說是,三房自己也認可了這個結果,我們還能說什麼呢?胡嫂嫂是個挺好的人,同堂哥倒也般配。交際過的夫人娘子,都挺喜歡她的。”
喬翎還在響應上一句話:“姑母起初很不高興?”
她心想,毛珊珊的姑母,豈不就是姑丈廣德侯的姐妹?
三房的兒子娶媳婦,姑母有什麼好反對的?
薑裕悄悄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前邊在跟梁氏夫人說話的三房太太:“那位太太是姑丈的妹妹,她沒有出嫁,而是娶了夫婿……”
喬翎豁然開朗,將要言語之際,冷不防聽見旁邊脆生生的插/進來一道聲音:“你們在說什麼呢?可真熱鬨!”
是三房太太的女兒毛素月。
毛珊珊笑吟吟的打個哈哈:“表嫂說你和胡嫂嫂漂亮呢,甭管是哪一個,可都輕而易舉的把我給比下去啦!”
毛素月生得秀麗,尤其與她年歲相仿的毛珊珊並不算十分漂亮,便更將她凸顯出來了,隻是這會兒瞟一眼喬翎身後的張玉映,卻也不得不道:“有張小娘子在這兒,誰敢說容色過人呢。”
張玉映微笑不語。
毛素月注視著她那玉石一般美麗皎潔的麵龐,心下微酸,轉而一想對方如今的境遇,複又釋然了:“我以後若有夫婿,倘若被張小娘子這樣的美人兒給勾走了,我都沒有顏麵去追,隻好將人讓給她了!”
喬翎:“……”
乾什麼,當我們玉映是什麼人了,隨隨便便來個男人就要的嗎!
她心下怫然,正待言語,那邊張玉映已經借著衣袖遮掩悄悄拉了她一把,微微搖頭。
喬翎有點氣不過。
張玉映見狀,便柔聲勸她:“沒事兒的,一句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