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 85 章 看好你的屁股!(1 / 2)

喬翎靜坐在原地, 血管之中卻仿佛洶湧澎湃著一片江河。

從前居然有過女帝!

且還是威震天下、四方臣服的女帝!

此事一經傳出,卻不知又要驚掉多少人的眼球了!

再去想自世宗皇帝之後,本朝帝脈所為,她也不免要生出幾分唏噓與驚歎來!

要想遮掩一個秘密, 最好的方式並不是將其死死捂住, 而是半遮半掩, 叫人心生探究, 百般好奇,千辛萬苦、幾經輾轉之後得到“真相”,繼而心滿意足地品評一番,放下心來。

喬翎先前看本朝史書的時候, 便覺闡述隱太子的那一節不太對勁兒, 隻是很快, 這個問題就得到了解答。

因為當今掌政的是隱太子的後人, 要為先祖遮掩, 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緊接著, 她再去疑心隱太子在高後之亂當中發揮的作用,乃至於其人究竟是沒有參與, 還是跟隨高後,事敗被殺……

幾經考究之後,喬翎知道, 隱太子大概率參與其中,失敗之後與高皇帝一道為高皇帝所殺, 隻是本朝帝脈為尊者諱, 隱去了這一節。

也很合理。

疑惑得到了解答,還有什麼好不知足的呢?

隻是很快她又知道,原來高皇帝的後人在幽帝之亂後分為兩脈, 一脈是竇皇後與太宗文皇帝的後人,另一脈是高皇後與隱太子的後人。

兩脈之間存在著某種心照不宣的協議,多年以來,維持著表麵上的禮節和平衡。

當今一係的帝脈,喬翎或多或少曾經接觸過。

太宗文皇帝的後人,喬翎更是與之相熟——秘密都挖到這兒了——甚至於如果不是她一頭撞到神都城裡,連韓少遊這位同當今天子堪稱是青梅竹馬的宰相都不知道此事!

一顆洋蔥被一層層剝到這種程度,任誰都會覺得可以了,應該已經到底了。

可事實上,這一切都是障眼法,最最要緊的那個真相,始終都被死死捂住,無人知曉!

這還是現在,追究真相的那個人是喬翎,再過上幾代人,史書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喬翎先前疑惑過的許多事,無形之中得到了解釋,可是與此同時,也因此生出了更多的疑惑來。

高皇帝,亦或者太宗文皇帝居然是女帝,這樣的真相,是世宗後人想隱瞞就能隱瞞得了的嗎?!

他們或許可以銷毀官方的記檔,但那樣石破天驚的大事,民間難道沒有任何記載,也沒有隻言片語留下?!

他們到底是怎樣堵住世人的嘴的?

且如若當今一係帝脈一直著力於收緊勒住太宗之後脖頸上的那條繩子,那當年天後臨朝攝政,假天子名義行事,又算什麼?

當今對待長女的恩遇和栽培,給予她儲君的待遇,都是假的嗎?

他是真的要選大公主做後繼之主,還是單純將她推出來做一個靶子?

喬翎回想起梁氏夫人同她說過的話來。

先帝諡號惠帝,惠帝之前,便是明宗。

梁氏夫人含糊地告訴過她,明宗皇帝晚年出了些亂子。

而惠帝其實並不是明宗之子,而是北尊自宗室之中選出,將其扶上帝位的。

亦或者說,世宗一脈始終貫徹著的那條鐵律,是否因為明宗絕嗣、惠帝入主大宗,而發生了中斷?

畢竟前代曾經出過女帝這種絕密消息,必然是本朝帝脈頂層的一兩個人才會掌握的消息,惠帝這樣的小宗子弟,未必能夠知曉。

此外,還有一個極其要緊的人物參與其中——北尊!

惠帝可能不知道這個秘密,但北尊一定是知道的。

他對於這條烙印在世宗一係血脈裡的鐵律,又是如何看待的?

反對?

那先前幾代,怎麼都沒有出現過女性君主?

讚同?

可他又的的確確將天後扶持上了高位。

喬翎心頭的疑惑就像是下雨時的池塘,雨點打下去,水花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

她若有所思,良久之後悠悠笑了起來:“人果然還是得出來走走啊,神都可真是有意思!”

喬翎思索的時候,公孫姨母始終沒有言語,自顧自對鏡梳頭,這會兒聽她說話,才微笑著附和了句:“是呢。”

喬翎了悟到世宗及其後人對於太宗一脈的抹殺和嚴防死守,再去想前代的關係,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南北兩派本來就有著路線上的分歧,隱太子後人又一代代極力削弱太宗一係的影響,這不僅僅是在針對太宗一係,無形之中,南派手中的籌碼也在縮水——那之後,南北兩派之間的關係一定有所惡化!”

南派掌控太宗後人,本就是存著製衡北派的心思,可是伴隨著世宗後人一代代的嚴防死守、水磨工夫,太宗後人的繼位法統一削再削。

幽帝時候,時人理所應當的覺得,如若公主成年,就該繼承大位!

可現下呢?

大公主雖然是長女,但是還算努力進取,倒是也有可能坐上那個位置。

兩相對比,風氣的轉變,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南派不惱火才怪呢!

同時,喬翎更覺得稀奇了。

北派,亦或者世宗及其後人,又是怎麼堵住南派的嘴的?

公孫姨母聽得莞爾:“北尊之前,兩派的關係的確不太好。”

喬翎既猜出來了,她也不吝嗇於多說幾句:“北派執掌著占據大統的那支帝脈,其實是很占便宜的,接連數代帝王下來,根基日深。尤其是如今這位北尊執掌北派之後,更有大刀闊斧的革新之像。”

“兩派選擇的道路並不一樣,警惕與戒備都是尋常,明宗皇帝之前,便數次有過摩擦,隻是兩派的領袖強行按住,才沒有真正的發作出來。但實質上的和談與會議,還是在北尊從他的老師手裡接過北派領袖的位置之後。”

喬翎倏然間回想起自己從無極處探聽來的消息。

北尊與她之間,其實存在著一種奇妙的淵源……

她忍不住問了出來:“我同北尊之間,又是什麼關係呢?”

公孫姨母頗覺訝異:“你居然知道?”

喬翎嘿嘿一笑,洋洋得意地朝鏡子裡的姨母眨一下眼。

公孫姨母也笑了,笑完之後,神色上不由得浮現出一抹感慨:“北尊他啊,真是不世之材,京氏的後人有眼不識金鑲玉。”

喬翎聽得古怪,趕忙往前探一探頭:“這怎麼說?”

公孫姨母沒有細說,隻是含糊地告訴她:“北尊循著《聖人書》的上部,開創出了另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沒給喬翎更多的解釋,她便拋出了上一個問題的答案:“北派革新之後,南派是很警惕的,一棵大樹的枝乾循著不同的方向向上生長,枝繁葉茂之後,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交叉領域。”

“南派必須更進一步,才能繼續向前推進,而對於北派而言,南派如若更進一步,必然會動搖他們的根基……”

南北兩派之間出現了無可轉圜的分歧。

公孫姨母鬼使神差的回想起自己從前同老師談及到的過往,晃神幾瞬之後,不由得輕歎口氣:“兩方針鋒相對,都不願讓步。可要是動了真格,高皇帝和諸多前人披荊斬棘建設出來的這個國家,隻怕就要被打爛了……”

說到這裡,她微妙地停住,轉而去看喬翎。

喬翎對上她的視線,眼睛眨巴幾下,忽然間明白了。

“……我是北尊的誠意,是不是?”

依據無極所說,最開始,她是被北尊帶到神都來的。

可是她卻又沒有這段記憶——從她記事開始,就已經生活在南邊了。

再結合如今南北兩派之間的關係,喬翎哪還有不明白的?

北派以帝國的神都為中心,執掌著天下大權,南北兩派明麵上的權柄不可避免的發生了傾斜,這種局麵本身就已經很危險了——如若北尊得到了破命之人,那兩派領袖艱難維係著的平衡也將徹底打破。

為了防止最壞的局麵發生,北尊將自己送到了南派,以此展現自己的誠意和胸襟。

公孫姨母沒有言語。

喬翎心知這已經是一種默認,轉而又有些急切地問:“那我的阿娘呢,她是什麼人?”

公孫姨母輕輕搖頭,不是不想告訴她,而是說:“我們也不知道。”

喬翎這會兒就站在她麵前,目光明亮,身量結實,早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小小的嬰孩了。

公孫姨母回想往昔,稍覺恍惚:“你這孩子從小就皮實,幾乎沒生過病。當年傳書之後,北尊與一位年輕娘子帶著你南下——那時候你才滿周歲。”

“那位娘子告訴我你素日裡的一乾習性,臨走的時候,又從行囊裡取了一件中衣給我,告訴我說,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染上的習慣,睡覺的時候非得攥著那件衣裳才行,這習性還是後來過了一年多才改過來的。”

“最後她抱了抱你,你好像也知道她要走了,放聲大哭,惹得她也哭了,那時候我還以為她是你的生母,後來才知道,其實並不是……”

喬翎聽得默然,許久之後,才說:“或許是氣味吧。”

公孫姨母溫柔一笑,拉著她到自己身邊坐下:“是呢。那時候你已經會說話了,我問你,為什麼喜歡抱著那件衣服睡覺?你說,香香的。”

她到現在都覺得納悶兒:“我精於醫藥,嗅覺靈敏,倒是覺不出那件衣裳上有香味呢,偏你能聞得出來!”

嬰孩的感知,其實是最原始的直覺。

喬翎已然有了幾分猜測。

來到神都之後,她其實曾經在一個人身上感知到過那種原始的親切。

嬰孩時期的記憶早已經模糊了,但是腦海中卻還鐫刻著那種氣息。

她心想,我是在周歲之後,被北尊和邢國公夫人帶到南邊去的,那周歲之前呢?

我一直生活在哪裡?

中朝?

被北尊帶到神都之前,我又身在何方?

喬翎再度思索起來她先前思索過無數遍的那個問題——世間有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我是破命之人?

這種命運是來自於冥冥之中上天的【選定】,還是要求一個人必須具備某種客觀的【條件】?

如若是前者也就罷了,純粹是運氣的選擇,若是後者……

這個【條件】本身,就很耐人尋味了。

這個世界像是一顆洋蔥,每次當她覺得已經剝到底的時候,總會有些線索悄悄浮現,告訴她,還早呢!

南北兩派之所以能夠保持現下的和睦,真的隻是因為多年前北尊將自己交付給南派,以此獲得平衡,展現誠意嗎?

喬翎覺得,這可能是一部分的原因,但絕對不會是全部。

因為世宗皇帝至今,已經過了很多年,而自己總共才幾歲?

自己沒有降生之前的漫長歲月裡,一定有什麼彆的外因,迫使南北兩派必須維持著表麵上的平和!

那個外因又是什麼?

是以京一語為代表的那個勢力嗎?

他們到底在哪兒,何以寂寂無名?

喬翎很清楚,這個世界並不是圍繞著某個人轉的,強如北尊,也會有做不到的事情,看不透的人心。

一直以來,高皇帝的兩脈後人或多或少受製於兩派,他們又作何想法?

當今皇室,摒棄掉蠢的那些人,當今天子真實的態度是怎麼樣的,千秋宮太後娘娘真實的態度又是怎麼樣的?

謎題一個接著一個,喬翎此時所知,卻都無從解開。

她隻能問最當前,也是最實際的一個問題:“薑邁的病症,姨母無從解決,當世之中,有沒有彆的人可能會有辦法呢?”

公孫姨母早知道她的性格,此時見她不肯死心,也不奇怪。

她頗認真地思忖了會兒,徐徐道:“我既治不好他,尋常的醫藥之道,多半也是沒用的,你便不必再循著這條路去強求了。除此之外……”

公孫姨母稍有些遲疑,但還是告訴她:“有兩條路,或許可以走得通。”

喬翎聽姨母說醫藥之道沒有法子,心就冷了一半,轉而再聽居然還有兩條路,立時振奮起來:“哪兩條路?”

公孫姨母指了指神都城所在的方向:“第一條路,就是北尊。”

“他執掌北派多年,手段神異,或許可以逆天改命,生死肉骨。”

喬翎距離北尊最近的一次,時間上是十多年前,距離上是京一語發難時,有位北門學士替他遞話,真正有記憶之後,卻沒見過。

她暫且將這條途徑記在心裡:“有機會的話,我設法去中朝拜訪他!”

轉而又問:“那第二條路呢?”

公孫姨母臉上猶疑之色更重,躑躅片刻之後,才不甚確定的告訴她:“寧國公府?”

喬翎聽得怔住:“什麼?”

這一回,公孫姨母的語氣稍稍肯定了一些:“寧國公府!”

喬翎卻疑心自己是聽錯了:“是高皇帝功臣第三、皇朝四柱之一的寧國公府?”

公孫姨母頷首道:“不錯,寧國公府。”

喬翎大感驚異:“哎?!”

神都裡門第眾多,光是有親戚的那幾家,就足夠叫她去記了,更何況是寧國公府這種非親非故的人家?

從前雖也見過寧國公府的人,但至多也就是客氣的點點頭,甚至於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喬翎怎麼也沒想到,公孫姨母會在這時候提起寧國公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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