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厲雙手背在身後, 從頭到腳,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地打量她。
“三嫂這身打扮是要去哪啊?”
“我爹和我阿兄被刑部的人押去大牢裡關了起來, 是不是?”
“是。”
“禦史彈劾我爹和李大人結黨營私?還呈了證據?”
褚厲兩眼直直看著她這一身普通百姓少婦的裝扮,一身極其樸素的衣裳絲毫掩不住她的美麗。點了點頭又見她背後那馬車附近,跟了一群護衛, 並不是東宮的穿著, 當下就起了疑,卻不知自己這惜字如金的回複和從容做派更加加深了她心中的誤會。
隻聽她又道:“少有人知道我爹和李尚書這層關係,但是你知道。是你,你想一舉扳倒太子,所以讓禦史彈劾我爹和李尚書。”
不是詢問, 是無比肯定的口氣。
褚厲又一次感覺心口被一把刀子猛紮了下, 反正不是第一次被她那堪比刀子的話猛刺心窩了。他能忍受,以前的話也都記著, 日後要一筆筆從床上跟她討回來。
“嗬嗬——”他笑了兩聲, 朝她逼近。
魏檀玉明明是有底氣的,但見了他這冷硬的神色,腿不聽使喚, 被迫一步步往後退, 直退到馬車壁上。
褚厲雙眼看著她,伸手過來。
魏檀玉以為他要當眾非禮自己, 沒想到他伸手一把撩起她身旁馬車車窗的簾子,探頭朝裡麵看了過去。
並沒有和她有任何肢體接觸, 看著那裡麵堆積的箱子,他低沉著聲音說道:“原來在你眼裡,本王為了爭權奪位可以不擇手段, 連自己的嶽丈都不放過。”
“刑部派兵來圍鄭國公府,他們的人在裡麵搜尋證據,府裡的男女老少一舉一動都被看管著。你從裡麵出來,刑部尚書對你點頭哈腰。難道禦史不是在早朝把證據呈給你的嗎?難道我父兄入獄的旨意不是你下的嗎?”
“證據是先呈給了我,旨意不是我下的。父皇早就醒了!”
陛下的旨意?魏檀玉一時半刻難以平複激動的情緒,眼神裡充滿了怒意。
“這裡說話不方便。你無需擔心,若想知道更多,儘管來找我。”
事情發生的突然,褚厲此時沒有工夫跟她細說,疑雲重重,隻待撥開。看著她怨憤的神情,知道說什麼都隻會適得其反了,索性先行離開。
魏檀玉沒有找他,直接去往刑部大牢。
刑部的士兵攔住她,不讓她探監,任她把嘴皮子說破,甚至拿出錢財賄賂,依舊鐵麵無私,不為所動。
魏檀玉悻悻折返,上馬車時,不遠處策馬駛來一人。
那人馬匹馭停得太急,揚起一陣塵埃,看得出是一路疾馳而來,迅速下馬近到跟前:“太子妃,秦王料定太子妃會來探監,也料定太子妃會碰壁,特命屬下前來帶太子妃進去探視。”
料定?嗬——魏檀玉道:“有勞。”
尉遲隆上前出示秦王的令牌。“太子妃探監已得到了秦王的允許,且末將會陪同進去,還請放行。”
兩邊的士兵們放下兵器。
尉遲隆帶著魏檀玉走了進去。
鄭國公父子被關在上等牢房。上等牢房裡一般沒什麼犯人,比起下等牢房,要清淨許多。一般犯了事的,像韓王,都直接被送去了下等牢房。
尉遲隆把她帶到牢房前麵,屏退了左右,自己也退下,道:“太子妃,隻有半個時辰的探視工夫,半個時辰後屬下再過來帶您出去。”
“好。”
鄭國公父子暫被剝去了官員服製,還沒有換上囚服,因為罪名沒有坐實,未被定罪。
牢房裡兩張床,床上放著棉被。父子二人衣裳乾淨,臉上都沒有傷痕,看來沒有被用刑。
“玉兒,你怎麼來了?”魏永安驚奇地看著妹妹。他想,她此時,不是應該在趕往江南的路上麼?
“我聽說父兄下獄,就趕過來了,爹,阿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鄭國公不迭搖頭,重重歎息一聲:“爹和李尚書此次是遭了人陷害啊。”
“什麼人?”
“不知道是何人。”
魏永安跟她講起了前情。原來今日早朝,一名叫“姬仝輔”的新晉禦史上奏秦王,彈劾鄭國公和李尚書,並拿出了他們書信往來的證據。
“爹從未留過和李大人往來的書信。李大人也隻留了一封爹的親筆,是他當初剛進吏部時爹給他寫的寄語,都是些勉勵的話。那封信,至今都在他枕頭裡。誣陷爹和他的人拿出來的全都是捏造的書信。但那些字跡,一眼看去,跟爹和他手寫的,一模一樣。”
魏永安推測:“要臨摹出一模一樣的字跡,那得花多少工夫?說明背後的人早就在設計了。”
鄭國公接著說:“但是……李大人也是一時糊塗。奸人在不久前拿著臨摹的爹的字跡和他見過麵,說爹要他幫忙安排幾名進士的文官職務,他一口答應並照辦了,那幾名文官又多多少少和太子有些牽連,怕是意在針對太子啊。爹想了想,針對太子的人,最有可能是兩王,韓王也在獄中,那就隻剩下秦王……”
“絕不可能是秦王。”魏永安很篤定地說,“若是秦王,早朝上,秦王在聽了姬禦史的彈劾後不會猶豫不決,他並沒有要將爹和我收監的想法。是陛下突然臨朝,在看了證據後才下了收監的旨意,秦王這時站出來提議關城門,同時讓宮中畫師照李尚書的描述畫出那人的畫像,全城搜捕。還有,住這上等牢房,也必是秦王跟刑部打了招呼的。”
“不是秦王,那到底是誰?”鄭國公一陣長籲短歎,“我年過半百,生平什麼風浪沒見過,卻沒想到有朝一日遭人誣陷、百口莫辯。”
幾件事情一聯想,魏檀玉恍然明白過來。難道自己是真錯怪了褚厲?
“李尚書既然麵見過傳信的人,那此人很關鍵,一定要找出來。李尚書人此時在哪裡?”
“不知被關進了這裡麵哪一間牢房。”
“玉兒,太子如今也牽連其中,我怕你日後也要受牽連呐。你還是多為自己打算打算,不要管我和爹了。”
“是啊,女兒,爹什麼都不怕,眼下最擔心的就是你,還有你娘。”
魏檀玉快速思索著,又道:“那位姬禦史,也是個至關重要的人物,他的證據是從哪裡來的?”
“姬禦史說,是有人送了匿名信給他。”
“他一個新晉的禦史,哪裡來的膽子禦前彈劾。背後的人要送匿名信為何不送給禦史台其他人,偏偏要送給他?這太奇怪了。”
時辰到了,尉遲隆過來催促。
魏檀玉隻得和父兄告彆。
出了牢獄。她問尉遲隆:“這件事情,秦王怎麼看?”
“秦王的心思,不對屬下道。屬下無能,也猜不透。太子妃是否想見見秦王?屬下可帶您去見。”
“不必了,今日多謝尉遲將軍。”她馬上告辭,利落地坐上馬車。
秦王殿下竟然料錯了。尉遲隆看著她遠去的馬車,心裡道了這麼一句。也揮動鞭子,趕回王府複命。
褚厲手裡正拿著畫師照李知衡口述畫出的人像查看,尉遲隆站在他麵前,一五一十地把帶她探監的經曆講給他聽。
尉遲隆講完,褚厲抬起眼,眼神疑惑:“出來時,她就隻問了你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