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區6(2 / 2)

阿秋看向他,清澈的眼睛倒映著月光:“是也不是,‘家’是將所有兄弟姊妹聯係在一起的存在。”

大師嘴巴張張合合,半是感歎半是驚訝:“你們這個規模搞的還挺大。”

至少大師所見過的那些隱秘信仰,沒一個能跟他們似的,擁有如此驚人的凝聚力和行動力。

這幾乎已經不是一個常規概念上的隱秘信仰組織了。

阿秋想了想,對他道:“我以誠待人,人以誠待我,如此而已。”

大師停下腳步,看向這個跟著他學了幾天醫的學生——對方連識字都是在這些天剛跟陸宜修學的。

他突然意識到陸宜修拚著命不要,也要治好的究竟是什麼。

在跟貧民區的人深入接觸後,大師知道了很多貧民區的故事。

比如說,最初的最初隻有阿秋一個人,再比如說,少女是一年前出現的,而陸宜修則是十幾天前出現的。

這個時間線足以排除陸宜修在這個隱秘信仰發展過程中的存在感。

換句話說,阿秋跟少女他們自己做到了這一步。

從任何角度來說,都足以讓人對此敬而生畏。

大師:“我好像沒問過你,你今年多大了?”

阿秋看他:“十歲。”

*

在大師跟著阿秋跑了一趟後,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

神醫分析貧民區的土地情況和植物生長環境,給出了一張詳細的推薦種植的藥材清單。

貧民區裡每家每戶對了帳,壞消息是大部分人都沒有存款——倒不如說有人居然有存款這件事更值得讓人驚訝,好消息是貧民區外的人籌到了錢。

這些錢當然不夠買種子,最後大師跟朋友借了錢,才勉強湊齊了買藥材的錢。

沒出錢的那部分人負責多出力,所有人被捆綁在同一個集體利益中,開啟了前所未有的的嶄新嘗試。

貧民區外的人在為種子奔波,貧民區內的人在搬家,等他們搬完了家,把地空出來,就能重新規劃貧民區的建築和種植區域了。

這個過程也有波瀾,有人不願意搬,有人有其他意見,不過這些繁瑣的事情沒出現在陸宜修麵前,有另一群人在負責說服他們。

這個存在感不強的隱秘信仰就像一棵樹苗。人們看到它鑽出地麵的瘦弱枝乾時,不以為然,但等泥土鬆開,才能窺見底下錯綜複雜的根係,早已悄無聲息的包裹了整個貧民區,朝整個城市蔓延。

“現在的孩子真是了不起,”大師一邊做賬一邊反複感歎:“十歲啊,才十歲啊!我當年十歲的時候才剛剛摸爬滾打學‘手藝’呢。”

這段話他說了好幾遍,陸宜修都沒搭理他,但奈何大師鍥而不舍,一副你不問我就不停的模樣。

陸宜修咳嗽著道:“任何時候,願意豁出命來救人的人,都很了不起。”

大師:“我怎麼覺得你是在誇你自己?”

陸宜修搖頭:“我跟他們不一樣,他們是赤誠,我不是。”

大師覺得這話可能說反了。

陸宜修捂著嘴,邊寫邊道:“你們這些人總是想太多,見人家有自保之力,就覺得他們最初的目的不純……”他說到一半,劇烈咳嗽了起來。

在外忙碌的神醫推開門,走進茅草房,盯著陸宜修嫣紅的臉色看了幾秒,對大師道:“準備後事吧。”

“你這張嘴,遲早得讓人打死,”大師嘀咕了一聲,警惕的看了眼他身後:“阿秋他們呢?”

神醫讓了讓,讓出了身後那兩個小身板。

阿秋和少女沉默的注視著陸宜修。

陸宜修緩了緩,接著方才沒說完的話繼續道:“人們會因為各種原因聚在一起,能讓他們在這種情況下維持認同感,不計利益的彼此依靠,是因為他人的一片赤誠。”

如果陸宜修沒有出現,這個由阿秋的付出而維係起來的隱秘信仰,最終也會因為阿秋的死亡迅速消散。

陸宜修朝阿秋他們招了招手,一邊咳嗽一邊道:“我之前為你們‘治病’的時候就說過了,不要為我的死而愧疚,不要把我的死變成你們的負擔,我希望你們能活下去。”

“去做你們想做的事情。”

阿秋他們最初不願意接受‘治療’,這種‘治療’需要付出的代價,沒人比他們更清楚,隻是陸宜修說服了他們。

阿秋有一片赤誠,所以那些因為他而活下去的人們聚攏在他身邊。

而陸宜修的赤誠,說服了阿秋他們。

“做大夫就很好,治病救人……”陸宜修又低聲咳嗽了幾聲:“不要再用那種方式治病了。”

“有些人救不了,就不要救了,”陸宜修對他們道:“衝動的時候,想想我。”

他伸手擦去阿秋的眼淚:“我這麼努力才把你們養胖了一點,你們要是再瘦成皮包骨的話,那我得多難受啊。”

“好人就該有好報,故事就要有大團圓結局,”陸宜修朝他們翹了翹嘴角:“我喜歡這個。”

少女:“但是你死了。”好人沒有好報,故事也沒有大團圓結局。

陸宜修歪了歪腦袋,篤定道:“我死之後,會有人來找你們,那也是我。”

沒有比這更真的真話了。

可惜沒人信。

作者有話要說:快樂撕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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