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光這一幕已經足夠讓人清楚原委了。
怪不得那群邪·教徒組團出逃,但凡心裡有鬼的人見了陸平這個陣仗都得連夜收拾行禮跑路。
陸宜修歎了口氣:“羅賓。”
陰影裡邁出人影,羅賓走到他身後,握住輪椅,俯身聆聽他的命令。
“這個持續……”陸宜修朝那個光柱示意了下:“多久了?”
“這是第五天,”羅賓絲毫沒有質疑陸宜修為什麼問了一個不需要問的問題,而是忠實的補充信息;“你給他的名單很長,才剛輪到最開頭的那一批。”
“為了達到你的要求——必須依照法律之名,必須在大庭廣眾下舉行,對方必須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實,才能進行最終的審判——這個過程需要耗費不少功夫,不過效果很好。”
效果好不好,看邪·教徒的反應就知道了——人都開始抱團出逃了。
陸宜修伸手撐住頭,有些無奈:“城堡裡有個地方出了點亂子,你去處理一下。”
羅賓從不對他的命令提出質疑,隻是需要確認“處理”的尺度。
羅賓:“您是指處理那些想撤離陰影之門的邪·教徒?還是指那些突然出現的‘咕嚕嚕’?”
比起條件反射的將咕嚕嚕當成怪物的邪·教徒而言,羅賓不至於犯這種低級錯誤——當然,也可能是因為陰影之門處於他的控製下,他很清楚,這裡不可能存在突然冒出來的“怪物”。
“咕嚕嚕是解決那些‘神’的關鍵,”陸宜修用手撐著額頭,輕飄飄道:“他們是我的客人。”
羅賓明白該怎麼做了。
不過陸宜修的吩咐不隻有解決這個小困難,他還有一連串的事要羅賓去做。
謝天謝地,這個馬甲開局自帶羅賓真是太好了。
“地底文明的出口就在那個位置,我需要你確保出口的安全,不要再出現這樣的意外。給他們安排一些住處……”陸宜修思考了下,指了指那堵牆:“就安排在靠近那堵牆的位置,他們是為了那些神而來,或許會需要一片足夠開闊的區域來執行他們的任務。先這些,其他的之後再說。”
接收到對話結束的訊號,羅賓沉默的點了點頭,朝後退了一步,消失在濃重的陰影之中。
陸宜修朝下方看了一眼,光柱已經消失了,那場隆重且盛大的“審判”顯然已經落幕。
但下方聚集的邪·教徒沒就此散去,他們三三兩兩的湊成一堆,交流著感想,或者說串聯其他人搞小動作。
身後傳來了門被推開的聲音。
在陰影之門,能毫無心理障礙的出現在陸宜修麵前的人實在不多,所以陸宜修沒有回頭。
腳步聲停到了他身後,幾秒後,坐到了陸宜修的腳邊。
嗯?陸宜修嗅到了些許不對勁的氣息,低頭看了眼對方。
黑發在腦後紮了個小辮子,紮辮子的人手藝顯然不怎麼樣,純粹隻是隨手一紮,不少頭發散落在臉旁,襯得衛平看起來又嫩又無害,尤其是在他捧著書垂眼細細品讀的時候,更像是一個還未出校門的學生,乾淨清澈,絲毫看不出對方扮演的是“審判者”的角色。
陸宜修打量完衛平的裝扮,沉默了幾秒。
衛平給他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年輕人,因為他的外貌確實沒有值得過多筆墨描繪的價值,但眼下……
他搖身一變,突然變得醒目了起來,就像有什麼人神奇的落下畫筆,為他增添了色彩。
無害、乾淨、純粹的靈魂總能吸引不懷好意的狩獵者,尤其是在陰影之門這個聚集了變態的環境下。
當然,在衛平主持了盛大且隆重的“審判儀式”後,再變態的邪·教徒都不可能對他產生任何想法。
那問題來了,是誰這麼不懷好意的做了這些多餘的事情,將衛平從平平無奇的普通人打扮成引人注目的模樣?
陸宜修麵無表情的想,我恨這個馬甲的人物設定是個多情浪子。
就托管短短五六天的時間,居然也能折騰出幺蛾子。
大概是陸宜修盯著他看的時間有點久,專心的衛平疑惑的抬起頭,朝陸宜修投來了視線:“怎麼了?”
陸宜修一秒撿起許久沒用的演技,垂下手摸了摸他腦後的小辮子。
衛平也摸了摸自己的小辮子,顯然有些不太習慣自己的新發型:“您剛才沒紮好嗎?”
這還是我幫他紮的?
陸宜修垂下眼,解開那根紫色發帶,將那些垂下的頭發全都握在了手中,攏成一小簇後,乾脆利落的用發帶重新紮起。
那些碎發不見了蹤影,那股又嫩又無害的氣質也隨之減弱了幾分。
這下陸宜修感覺好多了。
衛平沒察覺到他複雜的內心活動,見問題解決了,就重新低下頭,繼續手裡的書。
陸宜修順勢看了眼那本書,不怎麼意外的發現他看的是《大鳳律》。
氣氛有些太安靜了,主要是衛平這一連串的行為太自然了,不管是讓陸宜修幫他紮頭發,還是坐到陸宜修腳邊看書,以至於陸宜修有些說不上來的彆扭。
陸宜修渾身不自在,決定主動挑起話題:“你感覺怎麼樣?”
衛平放下手裡的書,再度抬起頭看陸宜修,那雙眼睛異常純粹,注視著陸宜修時,帶著信任和憧憬。
陸宜修有點胃疼,他記得上一個讓衛平如此信任和憧憬的“神”的下場,這個正義靈魂有著一套無法動搖的思維模式,堅守著屬於他的正義。
任何試圖讓他染上奇怪色彩的人,最終都隻會因為不符合他的正義而迎來審判。
非黑即白的靈魂熠熠生輝,但真的不適合太過靠近。
畢竟陰影無處不在,越靠近亮處,就會越發醒目……
這不是陸宜修的感慨——雖然陸宜修一向很有文采,比喻、擬人、排比等修辭方式都能信手拈來,但這是在陸宜修眼前上演的現實。
就在衛平帶著信任和憧憬注視著他的時候,這片明亮的室內忽而浮出幾縷黑色陰影,朝陸宜修直奔而來。
陰影出現時微不可覺,越靠近陸宜修——或者說,越靠近衛平就愈發醒目,濃重的黑在遇到衛平身上亮起的明亮的光時,緩緩融化,最終變成了一縷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短暫的小插曲結束,衛平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遍,回答陸宜修方才的問題:“我感覺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糕了。”
陸宜修看了眼影子化作青煙的地方,又看了眼衛平,總覺得這裡有什麼他不知曉的東西。
所幸衛平很快就幫他解開了疑惑。
“那些影子對你的攻擊越來越頻繁了,哪怕我就在這裡,它們還是出現了,”衛平眉梢微皺,站起身推著輪椅走到陽台前,眺望牆後的群魔亂舞的場景,語氣裡帶上了幾分情緒波動:“我從沒想過,神是一種如此卑劣的生物。”
陸宜修看了眼自己的人物特性——【神憎鬼厭:所有神靈都厭惡你(神類生物對該人物好感度負一百)】。
他隱約摸到了些脈絡,有些明白托管的馬甲是怎麼在短短幾天內“說服”衛平的了。
畢竟正義是最好操縱的屬性。
低沉的嗓音響起,華麗的音色裡浸染了些許歎息:“這不是卑劣。對他來說,我隻是一個無恥的背叛者。”
陸宜修撫平蓋在腿上的毛毯,垂下的卷發散落在臉側,弱不禁風。
衛平的視線從群魔亂舞的牆後挪到了陸易身上。
作為一名邪·教徒,失去神的饋贈後,他本該像他的外表表現出來的那樣脆弱無力,被世界主宰命運,但陸易卻選擇反手將‘神’送上‘審判台’。
他妄圖審判神,妄圖讓神靈為人類俯首。
多麼狂妄又多麼不可思議,脆弱的人類身體中居然能孕育出如此強大的靈魂。
在知曉陸易幾乎是每時每刻都在麵臨來自‘神’的憤怒後,衛平再無疑惑。
還有什麼能比“神靈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事實更能證明他所做之事的正確性呢?
“我從他那裡奪回了我的忠誠,我將武器對準了他,”陸宜修眺望遠方,努力從自己的詞庫裡搜尋合適的詞彙,但最終隻能詞窮的吐出乾巴巴的句子:“我們是敵人。”
在光與暗的交界處,影影綽綽的影子探出頭,目不轉睛的盯著坐在輪椅上的身影,就像不住滋生的“蚊蟲”,一有機會就想湧上前。
羅賓在時,因為他本身就是陰影的信徒,所以他能直接用“高階信徒”對於陰影的掌控,確保陸宜修周圍連一個影子都看不到,讓人產生“這裡什麼都沒發生”的錯覺。
衛平沒有這個優勢,所以他們得以看到那些蠢蠢欲動的影子不住浮現,又不住的在明亮的光中化作一縷縷青煙,來自影子的襲擊頻繁得不可思議。
陰影之門裡到處都充斥著影子,而影子隻要看到陸宜修就會一秒轉成“敵對”,才顯得這些懷揣敵意的影子絡繹不絕。
衛平平靜的看著那些影子浮現,又看著它們在強光下灼燒成青煙,忽而想起了一件事。
所有邪·教徒都知道,陰影之門的主人幾乎不出現在人前,他就像一抹影子,悄無聲息的存在於無人知曉的地方。
衛平現在知道原因了。
他不是不想出現在人前,隻是對他來說,頻繁的在外麵走動太過危險,所以隻能安靜的待在這個房間裡。
而陸宜修的注意力則被下方的另一幕吸引了。
一群數量驚人的咕嚕嚕排著長隊,在羅賓的帶領下,朝牆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