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是在那天死掉的(1 / 2)

可燃冰 觀乎 8481 字 1個月前

第1章 他是在那天死掉的

今日懷城降溫,寒潮裹挾著冷雨讓這座城市更加潮濕。

冬日的雨,壓得極低的烏雲,福利院門口孤零零的一棵老樹,觸目所及全讓這個日子顯得不適合迎接新的家人。

裴總沒下車,夫人在司機陪伴下走進了福利院。一身黑色大衣肅穆冷暗,司機為她撐著一把黑傘,女人的臉便融入了比陰天更沉的陰影之中。

院長在門廊上等著他們,笑得頗有些殷勤:“夫人您好,那孩子在我辦公室。”

女人回以並不真誠的笑意,跟著院長來到了辦公室門前。門關著,女人停在窗戶前,朝裡麵看去。

那是個與實際年齡不符的小孩,說是十歲,可身材瘦小得多。頭發有些長,蓋住了眉眼,但露出來的下半張臉精致得與這裡格格不入。

注意到女人的視線,小孩忽地抬頭,發絲一動,露出了額頭上貼著的一塊紗布。他的眼睛比外麵的冬雨還冷,漆黑的瞳孔裡沒什麼情緒,讓人感覺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

院長在一旁低聲說:“夫人,其實院裡還有更活潑的孩子……”

女人打斷了他的話:“他就很好。”

院長無話可說,女人打開門走了進去,停在小孩麵前。成人的身軀對於小孩來說像一座山,遮住了大部分燈光。

“額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女人問道。

小孩仰頭,很冷靜地回答:“他們聽說我要被接走,打我。”

女人抬手,指尖碰了碰那塊紗布,罷了輕聲問:“你沒還手嗎?”

小孩抿唇:“還了。”

女人的手於是落在了小孩頭頂,摸了摸柔軟的發絲。

“跟我回家吧,”語氣柔和了些許,“現在你是裴令了。”

裴令在那個雨天得到了自己的新名字。

他跟著那對夫婦來到了一座莊園,這裡比福利院大很多。灰色的建築修在半山腰的樹林裡,汽車開進大門,又沿著一條路開了一會兒,才終於停在那棟建築麵前。

裴令下了車,仰頭看了看,隻覺得眼前和遠處的那一片樓像是巨大的怪獸,比福利院那些同伴口中的怪物都要嚇人。

夫婦領著他進入溫暖的室內,裴令的身體頭一次在冬日感受到透骨的暖意。

在那片暖意中,他看見了等在樓梯口的少年。

比他高,比電視裡那些有錢人家的小孩更加像個小少爺,是裴令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那種人。

但相同的是,他在對方眼裡看見了和自己一樣的冷漠。

女人的手從後麵再一次落在自己頭頂,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裴令,這是你哥哥,裴予質。”

裴令從記事起就會看臉色,他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在這棟建築裡是什麼地位。

女人既然這麼介紹了,他也就跟著叫了一聲“哥哥”。

小少爺盯著他,那副冷淡的神情之下,是裴令難以猜測的情緒。他不知道對方會說什麼,可能會趕他出去。

沉默隻持續了一瞬,在空曠而死寂的宅子裡,氣氛與歡迎儀式並不沾邊,更像是一場大人樂在其中的黑色幽默。

“你好,”裴予質開口道,“你的額頭,正在流血。”

*

這是裴令偷偷打的第五個哈欠了。

長途航班加上還沒來得及倒過來的時差,他感覺自己正在飄。

這座宅子很久沒這麼熱鬨過,他獨自站在主樓的二樓陽台,望著遠處花園裡衣香鬢影。

人人都上流,人都麵帶微笑低聲交談。

主人公被一棵樹擋住了,裴令從綠葉的縫隙中勉強看去,裴予質正在靜靜聽著彆人說話,有禮貌卻相當克製。

看不清臉,但眉目應該是如以前那樣冷淡的。

好好的訂婚宴表現得像商業會議……不愧是裴予質。

另一個主人公則不見了蹤影,奇怪,剛才還在這裡的。

忽然間,身後隱約傳來爭執聲。

裴令沒動,但注意力已經轉移過去,默默旁聽。裴家老宅可從來不會出現爭吵聲,還挺新奇的。

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斥責道:“怎麼搞的!這身衣服可是一早訂好的,回汀城去取彆的衣服得耽擱兩個小時!”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弄臟沈少爺衣服的,我知道怎麼把酒漬洗乾淨,烘乾熨燙要不了太長時間的,要不您……”這是另一道更微弱的聲音。

裴令一下就明白了事情始末,大概是有人把沈然的衣服弄臟了,可訂婚蛋糕還沒切,沈然作為訂婚宴的另一個主角還得見人。

沈家沒有帶備用的衣服嗎?

後麵的指責隻持續了片刻,便被趕過來的人製止了。

一個年輕聲音響起,聲線輕輕軟軟的:“周叔,彆生氣了,還是趕緊去買一套新的吧。也彆讓大哥知道,我不想他操心。”

被叫做周叔的人語氣立刻緩和下來,問道:“不如告訴裴先生,請他叫人送過來?”

“麻煩裴家不太好吧……”年輕聲音很是猶豫,“還是我們自己解決吧。”

再在這裡偷聽可就太不禮貌了,裴令倒不是介意自己被人說無禮,他隻是不想在訂婚宴上讓人逮住裴家的話柄,節外生枝。

他離開陽台,走出這個房間後,卻正好在走廊上遇見外麵的那三人。

裴令笑了笑:“抱歉,剛才一直在陽台吹風。”

他終於看見了沈家小少爺的真容。

被錢養出來的矜貴,五官生得可愛又漂亮,讓人不由自主生出憐惜和保護欲。白色西裝衣擺上的酒漬很明顯,但沈然看起來一點也不狼狽,隻是在發現他之後有些慌亂。

原來長這樣,裴令心中毫無波瀾地想。

從在國外得知訂婚的消息,到現在站在裴家老宅裡,他的情緒已經不剩什麼起伏。

或者說如果不是這場訂婚宴,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回到這裡。

沈然在愣神片刻匆忙換上友善的笑容,不知為什麼,看起來竟帶著些許討好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