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大老虎的錯覺(1 / 2)

黎明大陸 正平禮青 7229 字 1個月前

“當下這個混亂的社會環境中,生與死輪回不止。所謂崇高的道德品質,在人性之惡麵前不堪一擊,必須要依靠嚴苛的律法來鎮壓所有不穩定因素。武力,是保障其安然運行的基礎。”

——大陸簡史·批注版。

陳寸心派人送來的這些藥粉的確不是凡品,僅僅幾分鐘,陳九的身體就接受到反饋,在溫和而濃鬱的能量包裹下,儘管痛感還在,但傷勢已經開始緩慢修複,意識漸漸清醒。

陳九深吸口氣,晃了晃頭說道:“女人,你不講規矩,剛才這一拳,可比昨天重多了。要不是我主動出擊,你怕不是得打死我?”

……

陳沉有些無語。

有沒有一種可能,正是由於你的偷襲,所以我才會下這麼重得手?

她望著恬不知恥的陳九,眼神複雜道:“你是真夠不要臉的。”

陳九撓了撓頭,憨憨一笑:“不要誇我,我還小,會忍不住驕傲得意。”

陳沉沒理會少年的插科打諢,將話題拽回正軌,說道:“拿苦難挫折磨練心境意氣,妄圖觸底反彈一飛衝天,不是長久之計,個中風險太大,但凡有天沒能承受住壓力,哪怕隻有分毫懈怠念頭,都有可能直接崩斷心弦,到時再想彌補,難如登天。”

陳九搖搖頭,指著自己輕聲道:“我總說自己是天才,你們也總說我天賦異稟。可說老實話,仔細想想,我到底哪裡能算作天才?體魄上先天虧損,淩悅寧來助我斬斷執念前,心中亦有大恐懼,怯懦至極。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那玄而又玄的心覺,可僅憑這一點夠什麼?真正的天才要麼是全能型選手,要麼是在某一方麵做到極致,憑心而論,你看我占了哪樣?”

陳沉拍了拍他的腦袋,說道:“古武秘術,以及剛才的那一拳,上三樓之下,無人可擋。要知道,你才十二歲。”

陳九沒有去躲頭頂的那隻手。

他昂起頭滿臉正色望向女人。

陳沉與之對視,在少年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看到了以往自己從未發現過的東西。

比方說脆弱、灰心。

原來他也不是生來強大。

陳九平靜說道:“你們所看到的,都是結果。背後那不堪回首的過程,我不想再提。海內海外,隻有黃村裡的那個老匹夫才知道,我為何能擁有今天這份實力,不顧一切的付出罷了。因此,我真的不算天才,無非是有一股犟勁,說得假大空些,就是心有宏願。在這種情況下,我隻能劍走偏峰,按部就班的穩妥方法不適合我。”

陳沉對此保持沉默,沒有說話。

隔了許久。

她輕輕揉搓少年頭發,說道:“在外力乾擾下、身軀進行修複的過程,是可逆的。內腑罡氣倒轉,不斷衝擊將痊愈而未痊愈的經脈、骨骼,可以使其將來變得更加堅韌。但這個內部循環的過程,異常痛苦,類似刀割肉,一刀複一刀,傷上加傷,很容易承受不住昏迷過去,從而前功儘棄。”

陳九沒有分毫猶豫,直接道:“我該怎麼辦。”

“內窺己身,在極度專注的情況下引導自身罡氣倒轉,衝擊骨骼、經脈,同時加速氣血的運行。”

陳九想了想,一頭沒入水中。

他怕自己待會忍不住,呲牙咧嘴的大聲哭喊,還不夠丟人的。

早年間在黃村,接受那個老匹夫的訓練時就是這樣。

陳九那會兒不過六七歲,一邊練的大汗淋漓,一邊哭的撕心裂肺,嘴裡還不管不顧的破口大罵:“匹夫!豎子!老子草你祖宗!你他媽的虐待兒童!你給老子等著的!再過幾年,老子刨你祖墳!”

每到這種時候,那位人間武夫極致便會開懷大笑,目光中滿是欣賞得意。

這種好弟子,到哪找去?

情緒的宣泄,即是心境的開闊。

當年的陳沉就不明白這點,導致她現在越來越陰沉,越來越沒人味,近乎沉淪於殺意中。

陳寸心正是因為看到這一點,才會選擇讓她來照看陳九,希望自家孫子能夠憑借獨特的六感,以此在女人的無暇心境中投石落子,泛起漣漪。

無論是因此讓陳沉生出何種情緒,暴躁易怒也好,欣賞讚歎也罷,都無所謂,隻要能攪動那攤死水即可。

——

陳九藏在木桶中咕嘟咕嘟冒著泡,忽然浮上來沒頭沒腦的問了句:“你當年堅持下來了?”

陳沉輕聲道:“是也不是。當初我已經覺醒異能,武道之途隻是輔助,因此沒過多久就停止了這種訓練,僅持續月餘。”

少年哦了聲,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濕漉漉的頭發上揉了揉,又反過來拍了拍她的手,重新潛下去。

陳沉手指輕顫。

水下,陳九閉氣凝神,以心覺觀己身,上帝視角下‘看’到了體內奔騰不息的氣血流轉,其中還有藥性蘊藏著的勃勃生機,它們一遍又一遍的衝刷著經脈骨骼,每一次掠過,都會緩慢修複破損地方。

陳九心念微動,循環往複不停運轉的氣血陡然停止奔騰,轉瞬間逆流而行,罡氣如刀刮著每一寸經脈、骨骼。

初始感覺不深,隨著行進速率的加快,整個身體如同烈火烹油,熊熊燃燒起來,好不容易才修複些許的傷痕再次破裂。

痛,不是一般的痛。

大概等同於傷口上撒鹽,等到那股痛勁消下去些,又再次撒鹽。

略微適應後,複而在舊的傷口處再劃一刀,接著撒鹽。

人在喜悅安寧的情緒中,時間飛逝而不覺,度年如日。

在痛楚難忍的情緒中,則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秒都覺得是如此漫長,飽受煎熬。

陳九緊閉雙眼,像個大蝦米般蜷縮在水中,身子止不住地輕輕顫抖著,麵露痛苦之色。

陳沉不再看他,直接轉身離去,看似平靜的外表下,藏著些隻有她自己知曉的複雜情緒。

大概是感同身受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