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風(16)(1 / 2)

橙黃橘綠時 勖力 9320 字 6個月前

琅華小去了的阿哥一輪,金錫出事那年她才十二歲。

消息遞到家裡,孫開祥手裡的壓手杯,生生捏碎了。

她在父親那一手的血裡明白,也許孫家的半邊天塌了。

至今,航空公司及保險公司的撫恤金,孫家都沒有領。而每年清明,阿哥連個正經的墓穴都沒有,因為空難墜機,屍骨無存。

六年後,父親接回一個孩子,說是阿哥的骨血。琅華也是那個時候明白,父親的心病遠沒有過去。他要強了一輩子,也給自己和家庭掙了這偌大的家私。然而,他始終覺得撐得起這份家私的,要和他一樣,得是個男兒。

她三歲不到,父母就離婚了。對於父母的過去,她全是聽的外麵的流言蜚語,隻一點她很清楚。那就是,她的母親狠心地拋下了她。金錫去世那年,母親打電話回來,至此更是和父親徹底反目。

琅華問句什麼,父親都是打發她,要她顧好自己。其他的,全不要操心。

施惠接回來的頭一年,萬般不服管教,夜裡拿著錢翻牆出去,整整一天,孫家都沒尋到人影子。最後,是個蹬三輪的師傅報警,說有個小孩在他車上,還不小心把腳伸進了車輪裡……

孫開祥為了施惠的傷三天三夜沒合眼,西醫要植皮,不過得從孩子自己身上取皮膚組織。孫開祥幾乎動用了所有的人脈,最後,還是抱著孩子找了老友汪春來。一個赤腳醫生自己琢磨出來的草藥方子,還真的立竿見影的有效了。

幾天,傷口就開始收水消腫。隻是,施惠至今左腳距骨處還有塊疤。

那塊疤跟著他施惠,也長在琅華心裡。

琅華三十歲前活得渾渾噩噩,但也揮金如土。她在父親那兒唯一的存在感,就是給她選了幾門親事,都被琅華搞砸後,父親就乾脆全不管她了。

父女倆較量起來,孫開祥慣會的話術就是:你但凡有一次能讓我對你改觀,也不至於是今日的局麵。

琅華衝著父親破口大罵,偏要扯下他虛偽的皮來:爸爸,我很好奇,倘若施惠是個女孩,當年,你還會接他回來嗎?不會的,因為你骨子裡就覺得女人配不起你的擔子,饒是阿哥不是你期待的那塊料。彆不承認,不然,你的妻子也不會離你而去。

妻子、女兒,包括你在外頭的情人,隻能成為你的配角、附件。

那天,孫開祥被琅華氣得突發了高血壓,再詳細體檢時,又查出了胃上的毛病。

B城手術前夕,孫開祥和琅華單獨夜談了許久,表示身後事他已經一一安排妥當,隻唯一一點,你們姑侄倆絕不可以反目。

華兒,錯在於我。施惠是無辜的,我也可以跟你保證,有我沒我,他也不會虧待了自己的姑姑。

看在你死去的哥哥麵上。

那時候,唯一惦記琅華的,怕隻有金錫了。小時候她不懂事,好愛好愛阿哥,說長大後要嫁給阿哥的。

金錫笑話她,嗯呐,你“家”給我吧。也隻有我,才能擔待我們的琅華。

琅華銀行保險箱裡,至今還存著阿哥的許多照片。她陡然間發現,施惠已經長到超過阿哥離去她的年紀了。

這些年來,她從不肯施惠喊她姑姑什麼的。把驕傲當飯吃的某人也不屑嘴上耍甜。

今晚破天荒頭一回,招呼了她們所有人,嬢嬢們。

琅華氣得不輕,才要起身走人時,施惠搭她椅背上的手按到她肩頭來,生生攫得她骨頭疼。

“你要死了,發酒瘋給我走遠點啊。”

豈料施惠好模樣得很,酒越喝他人越淡薄。薄情寡意,儘得他爺爺真傳,哼。

施惠說:“我清醒得很。我是來謝謝姑姑的。”

琅華狐疑看他,“謝我什麼?”她才不信,他明明是來替那個汪鹽撐腰的。

“謝你笨人有笨招呀。”

孫施惠正愁汪家那頭不挑明呢。當然,這不妨礙他來找琅華的不痛快。

他當著她的一桌姐妹的麵,聲音可沒壓著,隻問琅華,“你老和我師母不對付是為什麼呢?我實在想不通,她個五十出頭的半家庭婦女了,一沒你體麵二沒你漂亮,也沒你這麼多呱呱鳥的姐妹團,你老和人家乾什麼仗?”

有人眉眼壓下來,再慢慢昂起頭,兩隻手撐在琅華的椅背上,說笑嘴臉也討人厭得很,張口就來,“你該不是喜歡我老師吧?”有一說一,汪敏行年輕的時候一本正經的書生氣,琅華上高中沒在汪班上,但也得了汪敏行不少照拂。

不等琅華錯愕發飆,施惠再合理自洽他的邏輯推理,“不然怎麼也說不通呢。”

琅華由氣變成噎語。

施惠還嫌不夠,偏頭朝邊上的孫津明,二人眼神附和,“傳下去,我們琅華深愛汪老師。”

邊上的孫津明若有若無的笑意,更是激怒了琅華,她朝施惠,“你是不是以為不敢打你!”

有人一秒沉下臉來,“玩笑不好玩是吧,那就下回給我閉緊嘴巴。”孫施惠說著,目光橫掃桌上每一個人。

呱呱鳥姐妹團老實如鵪鶉。

秋紅看看津明,更是低了頭去。

“你說汪鹽吊著我。她怎麼吊著我的,你說說看?”

“再說,她吊著我,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的好姑姑,你可千萬彆說為了我的話啊。去問問誰信?”

“話又說回來,琅華,你明明最厭惡這些俗套的事的,跟著摻和什麼?你也知道馮家給我介紹的幾個,我壓根看不上,之前幫著我跟爺爺一起反對的時候,你明明那麼可愛!”

琅華平時也算個嘴霸王了,偏偏回回說不過施惠。

“誰可愛,誰稀得你說的什麼可愛,矯情死了。孫施惠,你和外頭那些男人一樣,俗不可耐,要真比,馮太太介紹的幾個對象,比你的老同學強多了。”

“她強她的,我喜歡我的。很難理解?琅華,我跟你交個底,馮家介紹的幾個加起來也抵不上我喜歡的半分,知道為什麼嗎?我喜歡。我就喜歡有人的漂亮,她不搭理我,也是漂亮的。漂亮能解我千愁。”

“膚淺,庸俗。”

孫施惠受用這些話,再還給琅華,“你也是。誰說我孫施惠的姑姑不漂亮,我頭一個找他。”

琅華給氣得直接啞巴了。

侄兒再提醒姑姑,“爺爺知道你氣走了客人,想想也曉得會念什麼咒。”

“他念他的。”

“琅華,我說你是個孩子你不信。這種犯了事皮糙肉厚不怕挨打的樣子,不是孩子是什麼?”

“滾。”

“我是要滾了,拜你所賜,我今晚恐怕得很忙。還有,今後我還有事得求你呢,所以,到了,我們姑侄也彆聲張。這是爺爺的本意,也是我的。”

琅華在座位上,聽聞這一句,很想問的,你有什麼事會求我?到底沒張得開口。

而孫施惠在這一桌耽擱太久了,說完他想說的,即刻赴下一桌的架勢。臨走前,知會嬢嬢團,“招待不周,也恕我失陪了。”

*

等到這一院子的幾桌敬酒輪下來,孫施惠其實已經酒意上來了。後麵的,他已經預備要津明拿礦泉水作假了。

二人連軸轉地往前院去,遊廊上,孫施惠思量的樣子,把酒杯交給後者,要津明先去。

他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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