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家家雨(14)(1 / 2)

橙黃橘綠時 勖力 10256 字 3個月前

孫施惠到的時候,已經九點一刻了。

因著汪鹽說施惠會過來,老兩口也沒睡,等著他。

才進門就聞到了廚房裡炒菜的香氣。

肉菜是分外留著給他的,炒菜是聽到樓下有停車的動靜,汪敏行才開火起鍋。

孫施惠換鞋的空檔,陳茵念叨,這也忙得太晚了。天天這樣,飽一頓饑一頓的,身子怎麼盯得住。

孫施惠倒是中肯,“怎麼會,餓了總要找東西吃的。今天特殊,多忙了會兒,又聽說老師開發了新菜,留著肚子也要來嘗嘗。”

陳茵勸他,“快拉倒吧,那個味道,一般人都受不了。”

“我偏是二班人。”

“麻小子。”

孫施惠人往客廳裡走,汪鹽捧著個筆電,在那專心致誌地敲鍵盤呢,主燈沒開,開得是兩邊的筒燈,筆電屏幕上微微的藍光,折在她臉上,已經看不出疹子的痕跡了。

“怎麼,一天都沒到頭,資本家就上門來轟炸了?”

“哪呀,她下午就坐不住地去公司了。”陳茵替鹽鹽回答。

汪鹽抓緊回複完手裡的消息,才合上電腦。孫施惠外套脫了扔在沙發上,他換了一套行頭,但襯衫和領帶還是上午出門的。

汪鹽問他,“你已經回過家了?”

“嗯。”

很奇怪,簡短的對話,二人陷入一致的沉默。

汪鹽看了眼孫施惠,剛才電話裡,他問她,你要我來嗎?

汪鹽隻回他,你來不來,反正餓得又不是我。

孫施惠眼下回複她,“我當然要來,按規矩,我們也該回去了。”

外頭已經這麼晚了,孫施惠起身去和老師說,彆折騰了,我有什麼吃什麼吧。

新鹹菜拌著筍絲炒得肉片,砂鍋燉的紅燒肉,西芹百合,還有就是那鯽魚塞得羊肉糜。

汪鹽是不能吃,老汪洋洋得意地盛了一碗給孫施惠,要他嘗嘗,魚羊到底成不成鮮。

孫施惠用湯匙舀了一口,抿在嘴裡,饒是再能藏心思的一張臉,也禁不住這大道至簡的味道。

他勉強咽了下去,不免鼓舞廚房師傅,紅燒麻辣或者炭烤風味的會不會更好一點?

高級的公關永遠是轉移目標。

汪鹽卻拆穿某人:“他的意思就是不好吃。”

汪敏行氣也聲張,說你們都不識貨,連帶著鹽鹽一起說了,“他留著顏麵給我呢,你倒好,偏要扯開來,這樣弄得我倆都下不來台。算誰的?”

“自然算她的。”孫施惠即刻與嶽父為伍。

老父親難得不偏幫女兒,說鹽鹽一向這樣,隨我,越親近的人,她越愛拌嘴越愛數落。

所謂,愛之深,責之切。

孫施惠瞥一眼被父親說教不言聲的人,他到底沒有浪費老師的一片心意,一碗湯,原滋原味地喝了下去。

飯也吃得快,餓肚子的人吃東西總是香的。

才丟下碗,陳茵就叫鹽鹽隨施惠回去。按規矩就該是姑娘在家小住幾天就回頭的,他們都要忙工作,陳茵說爺爺那頭也病著,我們這頭就意思意思,凡事以爺爺為重。

汪鹽聽著父母這樣減免自己來成全彆人,很不是滋味。畢竟她和孫施惠湊成婚姻的契機和目的就不正統,倘若給父母知道了,他們該多傷心。尤其爸爸,汪鹽太知道自己親爹是個什麼秉性。他愛他的女兒,但凡女兒點頭的,他總願意成全。

當初她和盛吉安的事,媽媽百般地看不中盛吉安,爸爸在邊上始終保留意見。也曾私下和鹽鹽說過,年輕人談戀愛總不至於是錯的,隻要你保護好自己。我們說對不對,你也總是不信邪,路都是要自己走出來的,走錯了,大不了回頭就是了。

回頭還有我們。

“要麼就按規矩回去,要麼就按規矩住幾天,為什麼總要委屈自己,來保全彆人的口吻!”汪鹽陡然的脾氣,怪媽媽。

陳茵聞言一時心血湧上頭的難過,原本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到了人家去,哪個做父母的都難適應,偏鹽鹽這個緊要關頭還跟她置氣,說這些話。當局者迷,老母親立即回女兒,“我哪個口吻了,我還不是都為了你們。”

汪鹽話趕話,“我最怕這一句,為了你,為了你們。”

一星火足以燎原。

母女倆當著施惠的麵,差點嗆起來。汪敏行果斷喝止,“像什麼話!”

一家之主的脾氣,饒是孫施惠再頑劣也不敢拂了老師兼嶽父的麵子,他一時沒作聲。

汪敏行繼而再朝她們母女道:“一個是舍不得你們兩頭奔波,要你們安心回去;一個是舍不得自己媽媽。為什麼總要這麼嘴硬,你們這些嘴都是鐵匠鋪產的是不是,啊!你們娘倆再要吵,出去吵!”

陳茵一時都掉眼淚了,望一眼鹽鹽。而汪鹽也扭頭回房裡收拾東西。

她昨天帶過來的東西有限,其實也不用歸置多少,倒是在分剝床上的四件套。陳茵聽到她的動靜,進來了,平靜的聲音跟汪鹽說:“你剝這個做什麼,留下我同你洗就好了呀。”

汪鹽充耳不聞,也朝媽媽道:“你要給我洗到多少歲?你姑娘都結婚了,都有你女婿躺在上頭了,你還要洗?平常爸爸一隻襪子你都不肯洗的人。”

陳茵又講究,凡是貼到身子的衣裳床品,她總信不過洗衣機的,都要自己手洗一遍才去漂洗、脫水。

汪鹽一邊動靜,一邊再朝媽媽,“我自己帶回去洗。”

陳茵沒作聲,回頭去給鹽鹽找放四件套的口袋,母女倆配合著往裡頭塞的時候,汪鹽難得朝媽媽低頭認錯的口吻:“媽,我結婚是我自己的事,自己的選擇,我不需要你和我爸去為了我委曲求全什麼,這樣的婚姻我寧願不要。”

陳茵即刻朝她呸,怪她亂講八道的,“我們委曲求全什麼了,你和施惠不也按規矩回來了嘛。他爺爺那頭病著呢,總不能幾夜家裡離著人吧。這是你兩頭的爺爺都沒了,在的話,我也是要你們去看看的。哪家沒個老,你說。”

汪鹽是心裡難過,舍不得父母,也不大喜歡這傳統嫁娶的窠臼。什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陳茵由衷地告訴女兒,“其他都是假的。一輩子活下來,能指望的了的,到頭來隻有自己。福氣好點,修個知冷知熱的老來伴和養老送終的兒女。其他什麼姊妹兄弟,全不要指望,鹽鹽,路是你自己選的,我和你爸自然希望你能修個圓滿。”

幸福的定義很廣袤也很縹緲。陳茵說,與其幸福,不如圓滿。

婚姻從來不是唾手可得的,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我和你爸爸半輩子下來,你看得到的,你爸凡事遷就我順從我,可不是天然就這樣的。”

要經營,要修煉。這才是婚姻。

等汪鹽從房裡出來,收拾好行李,母女倆麵上也轉圜了。

孫施惠從沙發上慢慢起身,琢磨她臉上的情緒,也聽到師母讓他們抓緊回去,外麵已經很晚了。

汪鹽沒多大情緒,也沒反對。

隻把行李箱推給孫施惠,她去收拾她工作的筆電。

趁著她收拾的空檔,孫施惠沉靜地開口,問師母和老師有沒有空過去住一段時間。

陳茵隻當施惠在說圓場的話,搖搖頭,說有工夫他們會去看爺爺的。

“我這一向也忙,師母您方便的話,就和老師過去住一段時間吧。一來陪鹽鹽適應適應,她一個人驟然離了父母,心裡總歸不好過;二來,爺爺在家一個人也寂寞,你們過去陪他說說話,聊聊從前也是好的;再有就是,擺酒的廚房師傅過幾天要來家裡,你們在正好幫忙試試菜。”孫施惠說,正式擺酒的日子也得找人算好定下來,這些全是要老輩的人來定。

陳茵再推辭,說哪有新婚頭上,嶽父一家住到女婿家去的。要被人家笑話的。

孫施惠滿不在乎,也繼續誠意邀請,“他們不去住,是因為婆家不請也不樂意。我上頭反正也沒父母和你們意見相左,更沒婆婆和嶽母不對付,你們怕什麼呢。爺爺頂多勒勒我,我房裡的那些事,他想管也力不從心。”

陳茵三發要說不的,孫施惠替他們拿主意,說就住到試菜結束。

“鹽鹽需要適應新環境,您二老也需要適應嫁女的心情。至於我,更要適應……”

邊上遲遲沉默的汪鹽看他一眼,孫施惠緩緩笑意,來回複她,“從前是朋友交,現在是夫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