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家家雨(21)(1 / 2)

橙黃橘綠時 勖力 11717 字 3個月前

孫施惠滿腹的心懷難告訴她,也難真正問她,為什麼不介意,為什麼不問問我。

汪鹽,隻要你問,我一定會說點什麼。哪怕無濟於事。

過去種種,於現在而言,都是無濟於事。

孫施惠怪汪鹽,她一點不像彆的女人,會利用她們的任性和眼淚。

她全沒有,偶然掉那幾顆金豆子也都是為了她親人。

從前在他麵前哭去了的爺爺;結婚那天,舍不得歸家的父母。都是。

汪鹽便是汪鹽,她的軟弱與寄托,隻朝她值得的人。饒是當年,她那麼固執地和一個人在一起,物是人非後,也沒有自怨自棄。

坐在孫施惠麵前,依舊好好地吃飯,好好地工作並生活。

升職的時候,給他打電話,說請他吃飯。孫施惠那一頓宰了她不少,汪副理心疼也不寫在臉上。

她一向如此,活得比個男人還要麵子要裡子。

孫施惠想到這些年與她攢的那些個飯局,也想到她心甘情願點頭這樁婚事,便什麼都不高興去理去問了。

因為沒什麼比她活生生站在孫家,他眼前重要。

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

“市儈!”他隨即出口,點評眼前人,說她當真市儈極了,撈金子的人豈不是最最市儈的了。“我當時就該告訴你的,你一定會老老實實車子回頭來拿的,對不對,汪鹽?”

孫施惠喜笑顏開般地笑話她。

汪鹽看他那德性,真真氣不過,掙開他的手,想狠推他一腦門的,夠不到,隻能推了他半邊臉。

罵他,“孫施惠,你真的是世上最無恥的人!”

“無恥也比虛偽好!”某人說著,拿自己的手來摸剛被汪鹽推過的半邊臉。

笑得邪性也乖張。

他們腳邊的小北京擠到二人中間來,以為大人吵架,或者在家裡看父母這樣慣了。不肯他們吵架,童言天真地要分開他們。

孫施惠一時顧著腳邊的小的,也要顧著身邊的大的。一手抱小北京,一手再來牽汪鹽,“衣服拿了,火機也沒丟。好了,陪我一起去和阿秋打個招呼。看在她服侍我們三代的份上,也彆挑今天跟我彆扭。好不好?”

*

阿秋的房間在後院西北角上,靠在一處池塘邊。

小時候,她就愛在池塘裡養幾個鴨子,生了蛋,給他們醃鹹鴨蛋,或者裹蛋黃肉粽吃。

如今隔了六七年回來,這個僻靜的小院子,門庭冷落。

池塘也不如當初乾淨清爽了。

孫施惠才進門,阿秋在薅院牆根角的一點草。瞥到老小子回來了,丁點東家的顏麵都沒給,上來就知會施惠,“池塘你要弄的。怎麼變成這樣了,懊糟的呀,夏天怕是要臭了。”

孫施惠應阿秋,“定好要疏浚的,這不是天還有點冷嘛,報價不一樣,人工也不高興接。”

“我反正同你講,這個池塘這個樣子,我當真有點失望。”

阿秋扔了手裡的小鏟鍬,哪怕施惠領著她的小孫子,也還是鐵麵無私的樣子。最後,補一句,“不是看在你新娘子份上,兩個人還沒滿月,我真得要罵得你頭掉,告訴你!”

阿秋真真服侍過他們三代,當初要走,老爺子也是給了一筆豐厚的退休金,感謝的就是這麼多年共事的情誼。彆說施惠了,往上金錫、琅華,再到孫開祥,阿秋也沒正經怕過誰,她一向的底氣,我憑本事吃飯。

孫施惠領著汪鹽,隨著阿秋進屋。一麵走一麵應付老保姆,“爺爺病了,拖拖遝遝的,都大半年沒顧得上這些了。”

阿秋抱著小孫子,半回頭地看一眼施惠,“爺爺病了,你沒有。”

某人被說教了,難得的喪氣,卻不敢頂撞。隻說,“我後悔了,後悔叫你回來。”

“後悔就送我回去撒,還來得及。”

汪鹽聽著想憋笑都忍不住,她隻想到一句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從前情誼在,或主雇或傳統些該是主仆。阿秋說離了這裡這些年,這裡一根根的草都是原來的樣子,一時感懷。

前一腳還罵孫施惠的,後一腳又同他念叨起來,說她帶過來幾隻養著的老母雞。“老爺子氣色當真差了好多,說話中氣都不一樣了。”

“施惠,你是他拚著打臉都不顧,要回來的。難道還不懂,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嘛。”

阿秋已經見過孫開祥了,自然曉得這幾年,孫家的如意與不如意。

如意的是,施惠到底接棒了過去;

不如意的是,終究一筆難畫圓。

孫開祥的私心,朝阿秋,說施惠這婚事沒準也是個“大興貨”(*假冒)。

倒不是他對汪家的女兒無情或者無意,是他壓根不看重婚姻和子女。

阿秋帶著這樣的先入為主,與汪鹽碰麵。短暫交談,汪鹽也點頭隨阿秋,還住到原先的房屋裡。

待人接物裡看品性。阿秋隻覺得,汪家小姐這些年都沒變,始終寬和仁善。這樣的姑娘,嫁到哪家去,都有好日子過。偏沒逃得過施惠。

真如老爺子那般說,施惠當真不屬意開枝散葉那些,不好好過日子。那真的是孫家的報應,屬實的爺倆兩代沒福氣。

阿秋老派的過來人,私下打量這新興的小兩口,又不像。不像那種牌搭子的夫妻倆。

畢竟年少起來的情意,當年,還是她領著汪鹽去和施惠玩的。

說到這個,施惠玩笑,“你是不是等著我送你個大媒人禮呀。”

阿秋嘴裡即刻,“小畜生!”

“你那時候把人家一味地往外趕!指頭子都差點被你夾斷了。還媒人禮呢。我是你丈人丈母娘,自己姑娘扔到大河裡都比嫁給你好!”

“阿秋,你也說我們還沒滿月。沒滿月的新人,經得起你這麼說嘛,啊?”

老派的人這才停住,畢竟迷信這些,也跟鹽鹽賠不是,說她一向這樣朝施惠慣了。“還好你媽媽不在,在的話要怪我這個老骨頭了。”

“不會。我媽您也見過了,她和您一樣,很相信這些,也……”汪鹽說著,瞥一眼孫施惠,“越親近的人,她才會越真心地罵。”

阿秋聞言,中意地朝汪鹽點點頭。是的了,這才是和施惠相匹配的性子,要是兩個人都眼睛長在頭頂上,這個家才是真真要沒影子了。

已經到了晚飯點,汪鹽瞧得出來,老保姆總歸戀著些舊情,有些話想單獨朝施惠說。她識趣地借口去看看爺爺晚飯準備得怎麼樣了。

也跟阿秋講,才過來,有什麼施惠顧不到的地方,您都可以跟我說。要買什麼辦什麼都可以。

這頭,汪鹽才走。阿秋就朝施惠搗搗鼻子,“你當真的吧?”

“什麼?”

“人家姑娘這麼實心眼的好,你不會真的為了堵你爺爺的嘴,成心和他對著乾吧!”

孫施惠拿領帶捂鼻子,嫌這屋子許久不住,到底有些黴味,說要好好開窗曬曬。又玩笑阿秋,“彆是你帶來的乾鹹菜味?”

“小畜生,我跟你說正文呢!”

掩住口鼻的人,“正文就是你兩頭認主,我就不高興了。”

阿秋吆喝小孫子,說收拾東西,家去。

“你七歲頭上就這個脾氣,現在還這樣,哼!我孫子都比你好帶點。”

孫施惠再逗阿秋,“你少占我便宜,我不是你孫子。”

阿秋急得要跺腳。

站在廳裡勉強來回踱步的孫施惠這才正色下來,幾步走到阿秋麵前,抱回她的小孫子,“行了。我喊你回來,就是想你偏幫著點我們。您老精明一輩子,這點事琢磨不開嘛。”

“施惠,我跟你講啊,我生怕又遇到個琅華這種性子的人,你要是找個這樣的,我肯定不高興回來的,管你家亂成什麼樣!”

孫施惠這些年從來沒跟阿秋說過琅華半個不是,如今還是。他隻提醒阿秋,“你人是我找回來的,隻幫我料理我們的事,喜酒,後頭……爺爺的身後事。其他的,就當過來陪鹽鹽個伴吧,她這些年少來孫家,可還記著你。你踏踏實實在這住著,奶孫倆缺什麼,都跟鹽鹽說。隻當我還報你照顧我的那些年。”

“阿秋,”孫施惠一向這樣喊她,看似直呼其名,其實隻有主雇二人知道。這是累年養/成的信任。“隻一點,彆把我的話過給爺爺聽。他想我什麼,我很明白。是的,我不看重婚姻甚至子女,他最後算計我的那些,對我也沒用償。”

阿秋聽這些忤逆不孝的話,心驚肉跳。不大懂,“你不會要孩子?那這結婚的意義……”

“是我不會要所謂的婚生子。”

阿秋連學都沒上過。哪裡聽得懂他這些,隻以為他這婚事沒準真的是障眼法。

“噶好的汪小姐。施惠,你辜負人家,要傷陰騭的。”

某人詰笑,反問阿秋,“那麼,她辜負我呢?”

“辜負你不是你活該?你這個臭脾氣,誰能受得了?”

孫施惠切一聲,“阿秋,你不公平。”

二人再說了些閒話,孫施惠說到今天上午去馮家的事。連出了什麼風波也告訴阿秋了。

老保姆聽到汪鹽生理期不小心掉到水裡去,隻拿拳頭砸施惠。

說他怎麼好,怎麼好。“女人這個時期掉水裡,當心激出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