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家家雨(26)(1 / 2)

橙黃橘綠時 勖力 13755 字 3個月前

汪鹽隻是有點低血糖,從浴缸裡跨出來,頭就有點暈眩感。

她抱膝蹲了會兒。

孫施惠過來,俯身,一手撈她的腰,一手抄她腿彎。抱起了她,直往外頭臥室去。

他一麵走,一麵警醒汪鹽,“你這樣容易低血糖,運動大汗後,不要急著洗澡。尤其是我人不在家的時候。”

汪鹽浴袍都沒穿,他再輕飄飄抱著她,說些與他無關的冷漠話。汪鹽一時氣惱,“你不在,我也不會低血糖。”

這麼一噎,有人一時無話。抱她回床上,再折回浴室拿她的衣服和吹風機。

等孫施惠拿回頭的時候,汪鹽已經拖被子蓋住了自己,頭發沒乾,就這麼枕在枕頭上。

他人要過來,汪鹽出聲,“我不想穿,也不想吹頭發。隻想躺會兒。”

孫施惠在床沿站了會兒,喊她,汪鹽也執意不動。他這才沒勉強,把手裡的長毛巾折了兩道,過來托汪鹽的頭,由她枕在腦後。

隨即,人就出去了。

孫施惠再回來的時候,手裡端了碗熱騰騰的東西。太燙了,他擱到床頭櫃上的時候,甚至一丟手,指頭就往耳朵上去。

不等他開口,汪鹽就聞到了話梅味。

是話梅和紅糖熬的熱茶。

他說沒找到生薑擱哪了,昨晚齊主任他們這一桌,煮話梅花雕酒的,剩了些話梅在那裡。

“要喝點嗎?”

汪鹽不作聲地闔著眼。

聽到孫施惠自己喝了口,客觀陳述,“不甜不酸。”

汪鹽這才睜開眼,她冷冷投他一眼,孫施惠繼續道:“喝一口?”

“……”

“汪鹽,我記得你高中那會兒很愛喝酸梅湯和營養快線。”

-

酸梅湯是因為她開學軍訓一直體力不支,胃口也不好,那一個星期,她老喝媽媽給她準備的烏梅桂花和洛神花等一起煮的茶。

因為太好喝了,汪鹽每天帶一大水壺,前後左右認識的新同學全跟著喝了。

軍訓到尾聲了,她在食堂遇到某人。施惠少爺喊她過去,汪鹽都湊到他跟前,某人還是不說找她乾嘛。

良久,孫施惠才開口,“沒事,就是看你黑了好多,我都不敢認了。”

汪鹽拔腳就走,水壺忘了。

孫施惠喊她回頭,說還沒說完呢。

他從包裡翻出一張新專輯,是汪鹽最喜歡的,風靡整個亞洲級彆的創作歌手。

“乾嘛?”汪鹽問他。

“拿走,趁我沒改主意前。”

“你乾嘛給我?”

“……我大概閒的吧。”

汪鹽一時水壺也不要了,拿起那張專輯,難得的狗腿,“孫施惠,這是我們恢複友好邦交的投名狀嗎?”

“是我賄賂我班主任的敲門磚。”

汪鹽懶得理他,說她才不會告訴老汪。也不會讓他的賄賂得逞。

投桃報李,汪鹽把她剩下的酸梅湯倒給孫施惠嘗嘗。

某人隻嘗了一口,她問他,怎麼樣?

嗯,很好,已經酸得沒牙了。

她上高中沒多久,秋老虎的天氣,她鼻子老淌血。說話說得好好的,都能簌簌流鼻血。去醫院看過,醫生就是說鼻黏膜比較薄,血管脆弱。汪鹽生怕自己營養不良似的,每回流鼻血後,都瘋狂喝牛奶。

久而久之,她就養成了夏天喝酸梅湯,鼻子流鼻血喝奶製品。

-

孫施惠說:“酸梅和話梅應該差不多吧。”

汪鹽不想打擊他,可是嘴巴比她誠實,“差不多的依據是從哪裡來的,明明字都不一樣的寫法。”

孫施惠一時愣在那裡。不多時,從善如流又像特定環境下的殷勤附和,“是。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他求她喝一口,看在天還沒亮,他摸到廚房去,七手八腳的份上。

汪鹽終究開口了,問她想問的,“孫施惠,你這是事後的殷勤嗎?”

他反問他的,“那麼你這樣不肯理我,是在生氣嗎?汪鹽。”

沒等到汪鹽開口,某人繼續道:“事後殷勤是什麼意思?是說我……假意的?”

“……”

“是嗎?汪鹽。”他這麼問著,忽而伸手來拖她的被子。因為汪鹽始終不搭理他。

也抱她起來,抱她坐靠在床頭,要她看著他。“我假意了?”

汪鹽身前的被子滑下來,她什麼都沒穿,坦誠的一隅,露在孫施惠眼裡。上頭有他不依不饒的作為,始作俑者即刻就軟和了下來,“汪鹽,你不可以這樣,你不講理……”

他說,開始的時候她沒有清醒地拒絕他,結束了,她利用了女人天然的弱勢,不言不語,把他逼得十足地像一個惡人。

孫施惠伸手過來捧她的臉,一本正經的嚴肅甚至到陰鬱,“汪鹽,是我會錯了意?是嗎?”

這些年來,他也就這一樁獨立平等的際遇了,他要怎麼開口來告訴她,倘若真是我會錯了意,我該如何收場?

汪鹽,我僅僅一直以為,你就是我眼前的汪鹽呀。

十五六歲的少年,從來沒想過,眼前的人有一天會看彆人,會和彆人四目以對。

他甚至難同她去對質,因為結果都會很慘淡:他會錯了意,或者失去一段十年的維係。

如同當年,他被糊糊塗塗送到孫家來。

七歲的孩子,大年初一的早上,還等著媽媽答應他的生日禮物:給他換一個新的奧特曼。

他不肯跟何寶生走,鬨著要下車,小跑回頭,媽媽走過來,揚手就是一巴掌。

那個女人要他滾。

來到孫家的男孩,重新被送去上學,他因為姓名這事,被老師喊去辦公室多少次。

孫施惠就是孫施惠,不可以隻寫個施惠,聽明白了嗎?

隻有汪鹽明白,也替他辯解:他有兩個名字不可以嗎?孫施惠是,施惠也是。

早操會散了,七八歲的汪鹽追過來,認真給他出主意:可是老師的作業本上,你還是要寫孫施惠的。不然,老師又要告訴孫爺爺了。她的班主任馮老師就老動不動告訴她爸媽,貓貓在學校裡又乾嘛了。

二十年間養成的人,看似什麼都不缺,卻是個最衣衫襤褸的人。他身上能遮掩的,也隻夠他的尊嚴了。

孫施惠難承認,他隻不過是怕再回頭追過去的那一巴掌罷了。

這世上人人都可以掌摑他,唯獨汪鹽,不可以。

她可以不愛他,隻到不愛為止。

“汪鹽,是我會錯了意的話,我該如何彌補你?”

靠在床頭的人忍著淚,微微紅著眼,伸手就要來打他,打他的不可一世。

原本汪鹽以為她這樣信誓旦旦揚起手,孫施惠的個性肯定要迎麵來擋的。可他動都沒動,迎了她不輕不重一巴掌。

隨即,二人四目相對。

不短不長的沉默裡,孫施惠淡淡開口,“解氣了嗎?”

如果還沒有,他再來撈她的手,要她繼續,“總之,汪鹽,今晚的事,我不想跟你道歉。”

道歉就是錯了。他不想會錯意,會錯也不會放手的。

孫施惠緊緊捏著汪鹽的指骨。

汪鹽被他捏得生疼,才要開口說什麼,霍地被孫施惠拉過去。

他緊緊捫住她,捫得她不能出氣。

“汪鹽,要喝嗎?”他和她無賴地打岔,恣意兜售他煮得什麼話梅紅糖水。

汪鹽掙不開也不領情,跟他糾正,話梅就是話梅,它製不成酸梅湯。

“是。”某人依舊卯著勁地抱著她,應下這一句,孫施惠放開她,起身就把床頭櫃上那碗不倫不類的湯給倒了。

外頭才五點多,他已經打電話給阿秋了。問她起了沒,起來的話,幫鹽鹽弄杯紅糖薑絲茶吧,他說他找不到生薑在哪裡。

阿秋沒半個鐘頭就端來了施惠要的薑茶。

夜裡一場雨,天光亮了,從外頭看,有著冥冥的藍色。

施惠在明間沙發上抽煙,燎起來的霧把他都快遮起來了。阿秋見狀,問他這是怎麼了?

孫施惠看阿秋過來,滅了手裡的煙,隻把那杯茶端進去。不回阿秋的話,隻叫她先去吧。

老保姆臨去前,施惠又喊住她,要阿秋把他書房冰箱裡常喝的那款氣泡水換掉,“換礦泉水就可以了。”

他書房一向沒人敢進的。包括齊阿姨,所以他裡頭買什麼辦什麼喝什麼,都是施惠自己來的。

阿秋不解,“那原先的氣泡水不要啦?”

有人沒有回答這種不必要的問題。

直到汪鹽起來,一早來問爺爺安。早飯也擺在這裡,施惠向來不在家裡吃早飯的,今天起這麼早,齊阿姨都納悶了。

這頭,某人才坐下來。

汪鹽跟阿秋說,她不吃了。時間來不及了。

阿秋看早上施惠要薑茶,這會兒,夫妻倆又不一起吃早飯。隻以為小兩口又拌嘴了。老保姆帶著小孫子吃雞蛋,忍不住地在下頭踢施惠一腳。怪他怎麼好,怎麼能月子裡都能吵架的。

某人這才跟汪鹽說話,“我送你。”

“不要了。我自己開車。”汪鹽一早黑白look風的通勤妝,香水難得濃了些,熏得孫施惠腦仁疼。

“你能開嗎?”他乾脆喊她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