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第223章(2 / 2)

前兩天王樂水得了調令,從內務府轉至戶部當差。王樂水轉部本是平遷,到那裡沒兩日立即升了郎中,如今已於石詠平級。此人可謂仕途多舛,浮沉多年,如今依舊是個郎中。

可是石詠卻激動不已,他認為王樂水大才,到了戶部,一定能夠大展拳腳,一抒心中的抱負。

王樂水卻謙遜得很,隻管道:“茂行莫要笑話我,這剛剛轉部,兩眼一抹黑的,所有差事都要從頭學起,說不難是假的。”

然而石詠卻知道,若非王樂水確有能擔當重任的才乾與那份沉穩勁兒,戶部掌部的那位冷麵王,萬萬不可能一進部裡便將王樂水升職。

他還未與王樂水聊完,那邊內務府的司官們已經都來了,聚在王樂水與石詠身邊,一起向石詠道喜。石詠兼任造辦處與營造司兩處的郎中,他的大喜事,自然司處的官吏們全來道賀,一個不落,甚至石詠還特地打了招呼,請了營造司不少工匠過來,此刻都聚在外麵喜棚中說話,極其熱鬨。

眾人到齊,除了唐英。

石詠等了好些時候,待到日頭將要西斜,才將好友唐英盼來。唐英來時手中提著一壇上等佳釀,衝石詠神秘笑笑,打招呼道:“茂行……”

旁邊李壽卻急急忙忙地出來尋石詠:“大爺!娶親姥姥說了,得出發去迎親了。”

石詠趕緊向唐英拱拱手,告了個罪,唐英卻詭笑著道:“好,好!茂行先去,待行過大禮,我這邊可要好好拷問你!”

石詠還在納悶,他有啥好拷問的,那邊李壽已經著了急,一扯石詠的袖子,那意思,娶親姥姥那裡耽擱了,他可吃罪不起。

一時石詠被李壽拉到喜棚旁邊,這時迎親的隊伍已經準備齊了,見正主兒到來,趕緊摁著石詠拜神,接著給他身上掛了披紅,扶他上馬,鼓樂隨之響起,石詠就這麼稀裡糊塗地被人催著往老尚書府過去。

他與英小姐拜堂的吉時是請人事先算過的,因此必須定點兒出發迎親,掐著時辰將人接回來,趕在吉時與人拜堂。

好在這一回石家與哲彥家算出來的吉時不同,哲彥家迎親的時辰略早,待到石家的喜轎過去的時候,老尚書府門前已經是一地的鞭炮紅紙屑,哲彥家已經將親迎了去,老尚書府便還剩一位新娘子。

大約是剛才才大鬨過一陣,老尚書府的人再提不起興致再刁難石詠,石詠塞出十幾個紅封,很輕鬆便看著花轎抬進了嶽家的門。石詠則自去堂前,給兆佳氏老太太等人磕頭謝親。

少時內堂娶親姥姥那裡又送出消息,說是新人已經上轎,石詠拜彆白柱等人,騎在高頭大馬上,將花轎往永順胡同迎去。

待到了永順胡同石家賜宅門口,娶親姥姥叫了停轎,石詠麻溜從馬上下來。早先有“過來人”說過此時婚俗,新郎官兒須取了弓箭,向花轎虛發三箭,新娘才得下轎,下轎後新娘還需跨馬鞍、跨火盆,才是進喜堂,新婚夫婦拜堂。

石詠的心思卻全不在這兒,他依禮虛射了三箭,便隻顧著打量眼前這穿著大紅喜服的少女,細細回想當日在清虛觀初見英小姐的情形,直到人家由全福太太扶著,悠悠走到石詠身邊,兩人並肩站著,石詠兀自偏著頭望著身邊。

娶親姥姥登時無語,心想這到底是哪家的呆頭雁娶親,若不是石詠突然省過來,及時彆過頭去,娶親姥姥怕不是要伸腳踩石詠一腳。

接下來一切便都順利了,兩人進喜堂拜過天地,又拜過石大娘,由娶親姥姥引著,一起進入新房,按方位坐帳,娶親姥姥則將各種寓意吉祥的乾果撒在帳中,隨即遞了揭蓋頭的秤杆給石詠。

隨著娶親姥姥說的那一溜一溜的吉祥話,石詠用秤杆挑起了英姐兒鳳冠上遮著的蓋頭。

待到蓋頭揭下,喜房內柔和而明亮的燭光將英姐兒的一張俏臉映亮,石詠這才猛地吃了一驚:這真的是,他媳婦兒麼?

說來這也不能全怪石詠。早先他在清虛觀外頭一次見到如英,如英扮作了個隨時準備上妝的伶人,戴著勒頭,眼梢稍許吊起,彆的妝容卻一樣兒也不帶,乾淨清爽。

可是此刻如英卻被塗了太多的粉,鳳冠下露出的一張俏臉全被塗成了瓷白色,麵頰蘋果肌上卻塗著滿滿當當的兩團胭脂色,乍一看像是個假娃娃。

石詠是個標準的直男,與他一起生活過的諸位女性親友亦從不施很重的脂粉,不畫濃妝,因此她從不知同一個人,上妝與不上妝,甚至妝容上得不恰當,會有這麼大的差彆——他心頭納悶,著實不知該不該問,眼前這位,真是如英麼?可千萬彆弄錯了。

豈料英姐兒像是猜到他的心思一般,略略抬起頭,目光流轉,穿過鳳冠上垂下的一道道珠串,與石詠的目光一觸,那無法抑製的笑意就似從她一對明眸中滿滿地溢了出來,活活潑潑地打著趣兒,靈巧地與石詠打了個招呼。

石詠頓時再無懷疑,眼前這人,定是他的妻子無疑。

一時新婚夫妻兩人對飲了合巹酒,娶親姥姥又請兩人分彆用了子孫餑餑,並且探討了餑餑的烹飪程度這一艱深問題,在石詠與如英都確認無疑地答複“沒燒熟”之後,娶親姥姥滿意地表示,石詠這親,算是娶完了。

石詠與如英同時鬆了一口氣。

石詠隨即出了新房,來到外麵的喜棚處招呼賓客。

這時候唐英一臉的壞笑,拎著個酒壇子上來,衝石詠笑道:“茂行,這可是咱們秋後算賬的時候到了!”

石詠納悶,怎麼就秋後算賬了?

唐英卻問:“還記得麼?我成親那時,你說過什麼,說是絕不肯聾婚啞嫁的,若是食言便罰酒——我這兒還記得牢牢的,老實說吧,剛才進洞房之前,你可曾見過這這位尚書府出來的媳婦兒?若是沒見過,那便趕緊的,先自罰個三杯吧!”

石詠:……

他還記得與唐英說過的這話,他曾說絕不想任人擺布他的人生,亦不想娶一位素昧平生的妻子。

可是他什麼時候說過罰酒這話?

唐英見他發愣,哪裡肯放過他,當下帶著造辦處與營造司的司官們一起起哄。

“除非你說得出來何時見過新娘子,才成就了你倆這一段佳話,否則就聽大家的話,乖乖地喝酒吧!”

這是難得的可以“鬨一鬨”上司的日子,內務府的司官們當即起哄:“見過沒,見過沒——”鬨得喜棚裡的人紛紛往這邊側目。

然而石詠與英姐兒在清虛觀的那次相遇,是兩人都下決心要謹守的最大的秘密,既為了他們自己,也為了旁人。所以石詠非常乾脆地願賭服輸,豪氣地拍開唐英帶來的酒壇子,果真滿滿地斟了三杯,揚起脖子便爽快地喝了下去。

石詠對那樁“秘密”永遠心存感激,因此這三杯“罰酒”,他也飲得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