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第248章(2 / 2)

眼前那一僧一道登時被唬得變了神色。

石詠則壓根兒沒顧得上他倆,繼續低下頭去看那柄銅鏡。果然,越看破綻越多。石詠將銅鏡平放過來,覷著“風月寶鑒”那四個字與鏡把之間幾個肉眼可見的焊點說:“字是後焊上去的。”

他指著那四個字說:“甚至這幾個字的銅質也與鏡身的銅質不一樣。”

字是白銅的,鏡身則雜質較多,似乎年代更早一些。石詠看出這一點,認為這是一件贗品無疑了,至少——絕對不是什麼“風月寶鑒”。

一僧一道的臉色轉為凝重,兩人彼此對視一眼,跛足道人卻又轉過頭問:“這位小哥,且不管這一件到底是真品還是贗品,你且說說看,要將這兩爿鏡麵合二為一,你……能修麼?”

若憑石詠原先那個眼裡揉不得砂子的性格,此刻肯定直言拒絕了。

可是這……好不容易才上門一趟的生意。

再說了,這“風月寶鑒”,一旦修複了,真的能如書中所記的,那樣神乎其神嗎?

石詠抬起頭,雙眼直視跛足道人,見對方一臉的期待。

“你們也知道,這麵銅鏡,不僅是一件贗品,更是由不同時期不同工藝拚接而成的,修起來難度更高。”

石詠特地強調了。

“所以呢?”一僧一道漸漸覺出些不確定,也不知石詠肯不肯修。

隻見石詠一點頭:

“得加錢!”

鬆竹齋的楊掌櫃替石詠備下了所有“金繕”需要的材料,包括大漆、金粉、紅漆等等,另外還附贈了一些工具。

除此之外,楊掌櫃還塞了一包碎銀子給石詠,石詠回家之後請石大娘用戥子一稱,竟有十兩之多。

“這麼多,詠哥兒,你確定旁人沒弄錯?”石大娘驚訝無比地詢問。

石詠也有點兒暈乎乎的,上回修風月寶鑒,總共才得了五兩銀子,還是包材料的;這回隻是兩個碗,竟然有十兩?

“沒……沒弄錯!”

是楊掌櫃硬塞到他手裡的,這樣還能弄錯?

“唔,你說的那掌櫃想得周到,知道咱們小戶人家,大銀錠子用得不便,儘數給的是碎銀。”石大娘喜孜孜將這包銀子收起來:“詠哥兒,這是你掙的,娘給你收著,以後給你娶媳婦兒!”

石詠:……

“娘,對了,咱家若是能存下個二三十兩銀子的話,能買點兒什麼麼?”石詠問。

石大娘想了想,說:“若有二十兩銀子,按說城外的尋常莊戶人家可以過一年了。咱們在外城,二十兩銀子自然過不了一年,不過若是家裡有個穩定的進項,或許二三十兩銀子能在城外咱家那五畝田旁邊,將那幾畝荒地也買下來。”

石詠登時生了興趣:天呐,石家在城外竟然還有地。

按石大娘所說,石家在城外是樹村村東那口兒有五畝薄田,原本全是荒地,是石詠的父叔還在的時候墾出來的。因石家在旗,沒有賦稅,便賃給了當地的農家耕種,地租收的並不多,因為原本出產就少,倒是給石家種田的佃農人很不錯,每年按時送地租上來,還總給石家捎帶點兒土產什麼的。

“娘,眼下正是農忙,咱先不張羅這事兒,等咱家佃戶上城裡來的時候,您再問問,若是能墾幾畝荒地,咱家也多個進項,也算是多些恒產不是麼?”

石詠早就算過,他老石家的穩定進項不過就那幾樣,隔壁院的房租、鄉下的地租、石大娘和二嬸王氏的女紅繡活兒。

前兩樣都有定數,而後者也就是這麼些,畢竟女紅繡活兒費時費眼,石詠說實話舍不得家中兩位女性長輩這樣操勞。

認真算起來,這石家的財產也並不算太少,有房子有地,箱子裡還藏著二十把舊扇子——但是問題出在可以隨時動用的財產太少,所以一到著急用錢的時候,石家就抓瞎了。

石詠一想到這兒,立即說:“算了,娘,咱先不著急買地的事兒,等多攢點錢,家裡底子厚一點的時候再說吧。再說了,喻哥兒年紀也差不多,我想給他找個師父開蒙,到時候買筆買紙都是費錢的,咱先彆把這些錢都花出去。”

他這話一說完,就見到堂屋那一頭有人影一動,似乎是二嬸王氏走開了。

石詠顧不上考慮二嬸的想法,拿人錢財,忠人之事,他好歹得將那一對白釉碗都妥妥當當地修至完美,才能問心無愧地將這十兩銀收入懷中。

於是石詠再也顧不上考慮自家的財政問題,而是集中精神去修那兩隻白釉碗。

當石詠將那隻白釉碗放在手中,仔細打量的時候,那種“熟悉感”又浮上心頭。這一對碗沒有款識,色釉也普通,因此單論這碗的價值可能的確不高,但是這碗型與釉色素淡脫俗,似乎透著主人審美不凡。

石詠心裡嘀咕,這不會真是那一位的碗吧。

不過話說回來,要真論起審美,那位,可以算是整個康雍乾三朝審美品味的巔峰了。

於是他開工,調大漆,補碗……

這次石詠修補瓷器更為精心,耗費的時間也就更長。尤其是那隻缺了一個口子的瓷碗,他用大漆補齊之後,反複對照打磨,力爭看不出絲毫人工補齊的痕跡。

在等待大漆乾透的時間裡,石詠又開發了一個小手藝——他會木雕,雕工很好,有天見到弟弟石喻在玩一根木棒,他順手接過來,三下兩下就將木棒的一端雕成了一個小人兒,偏生那形貌特彆像石喻。喻哥兒一下子喜歡上了,捧著在院兒裡瘋玩。

喻哥兒玩的時候,方小雁笑嘻嘻地從隔壁牆頭上探了個頭,也望著這邊。於是石詠也取了一小節木柴,在柴火一端三下兩下雕了個人形,卻是個女孩子的發式打扮,伸手給方小雁擲了過去,小雁一伸手就接住了,看了大喜,笑著說:“多謝石大哥!”

說畢,方小雁就從牆頭上消失了。

石詠知她是跑解馬賣藝的,身上有功夫,也不為方小雁擔心。

等到了日子,那一對碗已經徹底補好,並以金漆修飾。石詠自己將這一對碗放在麵前打量:碗早已被補得天衣無縫,然而碗身上那一道道用力延伸的金線則為原本太過質、略顯無趣的碗身增添了一種不規則的趣味。而那隻沒有碎,隻是缺了一個口的那隻碗,如今從外麵看上去,則像是有金色的液體從碗口一帶溢出來一樣,寓意極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