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第275章(2 / 2)

“可是……”

石詠兀自在撓頭。酒香也怕巷子深,他也怕,一等三年才開張啊!

“石小哥,怎麼在這裡自言自語的?”

突然有個人向石詠打招呼,將他嚇了一跳。

“楊……楊掌櫃!”石詠記起上回在“鬆竹齋”見到的情形,趕緊開口,“您回來了啊!”

來人正是楊掌櫃,連連點頭,說:“都說真人不露相,石小哥,沒想到你這麼個年紀,竟然有那樣的見識,連南邊的螺鈿家具都知道怎麼修。”

石詠趕緊謙虛。他知道定是上次“鬆竹齋”裡的夥計認出了他,轉告了楊掌櫃,對方才知道這件事兒的。

“對了,這就是你用‘金繕’補的那隻成窯碗?”

楊掌櫃伸手托起石詠桌上放著的那隻成窯青花,“不錯麼,石小哥,正巧,我那裡前兒有人送來一對瓷碗,剛好一隻碎了,一隻磕了個口,小哥可否隨我去看看,能不能修。”

石詠一聽,這有什麼不能的,當即收拾了東西,懷裡揣了寶鏡,跟楊掌櫃去了鬆竹齋。路上兩人交換了名姓,才曉得這楊掌櫃名字是鏡鋅二字。

“幼時有高人算了一名,說是命裡缺金,所以才得了這麼個名字,如今做了掌櫃,整日與古董金銀打交道,卻都不是自己的,石兄弟莫要見笑。”楊掌櫃口裡已經漸漸換了稱呼,與石詠拉近了距離。

待到了鬆竹齋裡,楊掌櫃親自去取了一隻木匣出來,打開,隻見裡麵分成兩格,分彆盛著一隻瓷碗。如楊掌櫃所述,一碎一缺。

石詠伸手將沒碎的瓷碗取出,見是一隻白釉瓷碗,非常簡單的甜白釉,白而瑩潤,無紋片。他一見,先入為主,就已經在猜,是永窯還是宣窯,豈料翻過來之後一看碗底款識,竟是空白的。

“石兄弟莫笑,這一對碗,真的不是什麼名品古董,甚至也不值什麼錢,隻是對這對碗的主人來說有些意義,所以才想請高手匠人修補。若是要請石兄弟修這一對碗,敢問需要酬金幾何?”

石詠卻始終打量著這隻瓷碗的碗型和釉麵的色澤,總覺得這器型、這釉色、這審美……有點兒眼熟!

他心裡忽然一動,於是開口說:

“若這碗真的對原主人有著重大的意義,那我便不要酬金,也得儘心儘力地將這一對碗好好補起來。”

寶玉一旦想明白,抬頭見石詠也明白了,登時衝石詠一笑,掉臉衝薛蟠說:“古今字畫也都見過些,隻不知哪裡有個‘庚黃’,一時想不起來。”

薛蟠大喇喇地坐著,挺著腰板兒說:“反正就是‘庚黃’,畫的那人物兒,那小腰……嘖嘖嘖,好極!”

寶玉就衝石詠一努嘴,說:“石大哥哥既然是金石字畫的行家,想必該是聽說過的。”

石詠就算是再老實,也知道這是個當眾落人薛蟠麵子的事兒,他們表兄弟之間無所謂,自己一個外人可就……當下他隻搖搖頭,說:“在下孤陋寡聞,這個‘庚黃’……卻是沒怎麼聽說。”

寶玉聽了嘻嘻一笑,命人取筆過來,在手心裡寫了兩個字,舉給薛蟠看:“彆是這兩個字吧?其實與‘庚黃’相去不遠。”1

眾人一看,隻見寶玉手裡寫的是“唐寅”兩個字,一時都笑道:“想必就是這唐寅了!”

薛蟠卻覺得有點兒沒意思,訕笑道:“許是一時眼花,看差了。”

寶玉此前見石詠避而不談,不去得罪薛蟠,大約覺得他有點兒虛偽,當下又追問:“石大哥哥,小弟都能想到的,你既是熟知古董文玩,不該不知道這唐寅唐伯虎吧!”

石詠坐在席上,隻一本正經地說:“薛大爺剛才說了是‘庚黃’,寶二爺也問的是‘庚黃’,我確實是沒聽說過‘庚黃’,所以答了不知道‘庚黃’……”

他一板一眼地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話音未落,雅間裡已經笑成一片,唱曲的姑娘手裡的琵琶也停了,離官剛給賈璉斟了一杯酒,手裡的酒壺險些合在自己身上。

賈璉笑著拍拍石詠的肩,說:“我這石兄弟啊,人特彆老實。所以他有個外號,叫做‘石呆子’!你們說說,這外號和誰的特彆配?”

“自然是薛大爺!”

旁人一起笑,卻也無人敢將薛蟠那“薛大傻子”或是“呆霸王”的外號直接說出口。

薛蟠見旁人拿他取笑,倒也不惱,舉杯衝石詠一揚,說:“石兄弟……”

他明明看著比石詠還要小一點兒,卻跟著賈璉稱呼石詠“兄弟”。

“難得你我有緣,今日一會,你要是不嫌棄,就喝了這一杯,咱們算是交了這個朋友!”話才說罷,薛蟠“咕咚”一揚脖,將手裡的酒盅一飲而儘。

石詠沒法子,隻得也將手裡的酒乾了。對麵薛蟠登時露出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

石詠對這薛蟠的第一印象其實不算壞,薛蟠就算是“紈絝”,至少也是個頗為直爽豪氣的紈絝。可是隻是一想到馮淵英蓮那檔子事兒,石詠就提醒自己,薛蟠同時也是個驕奢強橫,沒有任何法製觀念的紈絝。

一時酒席散了,石詠彆過賈璉等人,見時間還早,索性悠哉悠哉地從前門出來,一路用走的,往椿樹胡同溜達過去。

剛到琉璃廠,忽聽有人高聲說:“去,把他給我帶過來!”正是薛蟠的聲音。

石詠一扭頭,隻見薛蟠喝得臉紅紅的,滿臉酒意,脖子後麵的領口裡正插著一把扇子,正伸手指著自己。

石詠頭一個反應該是腳底抹油,趕緊逃跑,沒曾想被薛蟠身邊的小廝攔住,恭恭敬敬地“請”到薛蟠麵前,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向石詠解釋:“石大爺莫要誤會,我們爺是真喝多了些,真沒彆的意思。”

看著薛蟠這樣一副醉醺醺的模樣,石詠心裡難免想:不能喝,就不要喝這麼多麼!

“來……石兄弟,你來替爺鑒賞下,這‘庚黃’的畫……”

薛蟠打了一個酒嗝,伸手一撩一家古畫字帖鋪子門口的竹簾撩開,“不是‘庚黃’,這……‘糖銀’還是‘果銀’的畫兒,到底是不是真的,值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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