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第303章(補作話)(2 / 2)

他這說的是實話,宮中好些專門為皇室成員繪製肖像的畫工,原本都是傳教士,到了京中,見了皇帝之後被迫“改行”畫畫的。後世聞名的意大利人郎世寧,便是這樣一個職業路徑。

石喻感慨道:“我讀書也算是讀了許久,可是從來沒聽人說過這些。”

石詠拍拍他的頭,說道:“人生有涯,而知也無涯。你這才剛剛喝了這些許墨水,千萬莫要自視太高,不可因為以前的成績而心生自滿。切記切記!”

石喻這邊正在接受大哥的諄諄教導,石喻的老爹石宏武此刻正滿臉震驚地立在步軍都統衙門門口,望著漆黑如夜的天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胸腔裡有個聲音在高聲發問:這是上天在警示於他麼?是在指責他、叩問他的良心麼?他隻消一想起此前心中不經意之間生出的惡念,就立即羞慚得無敵自容:隻考慮一己之私,他還配為人父麼?

石宏武心裡在狂呼大喊,一張口卻像是被人用符咒封了似的,嘴唇上下直哆嗦,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內心能被感化,外表卻依舊是懦弱的。為此石宏武恨透了自己,舉起拳頭重重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旁邊富達禮過來,拍拍他的肩頭,試著讓他稍許放鬆一二,說:“你家那小子要我給你帶句話,說這是天象,欽天監許是早已算出來了,算不得什麼大事,要你彆太在意。”

石宏武循著富達禮的眼光,看向石喻那個方向,隻見衙門內一角,燈光忽明忽暗,小小年紀的石喻正坐在石詠身邊,肅然聽兄長說著什麼,一麵聽一麵連連點頭。

石宏武緊繃的麵孔上神情突然一鬆,但是他心底的那根弦,卻瞬間繃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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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門前,康熙皇帝仰頭看著漸漸清明的天空,麵上不顯,一顆心卻砰砰跳得沉重非常。

他曾經百次千次告訴自己,日食就是一種普通的天象,洋人傳教士都給過計算,理論上每一次日食都是可以計算出來的。

可是早先他親眼看見天黑得那樣快那樣徹底,康熙不由得不陷入沉思。

他自忖從不迷信,可是他是天子,權柄是“天”所授,如今“天”出現的異象,令他不由自主地心生惶恐。無論是洋人還是他,這世上都還有無法用“道理”去解釋的東西——就如他剛剛才想到該如何處置已經回京的十四阿哥,是放歸西北,讓他繼續在戰場上磨礪鍛煉,立下蓋世之功,還是將他就此拘在京城,好好地再看看,看此人的心術與手段,是否能夠從自己手中接下這個疲敝不堪的國度……

結果康熙皇帝一念及此,上天便出現了欽天監完全沒有計算出的日全食,這異象如此震撼,使他不得不將早先心中出現過的任何一點想法全部推翻。

“十四貝子如今在何處?”康熙隨意問魏珠。魏珠命人去問,少時回複:“回皇上的話,十四貝子如今在永和宮。”

康熙垂首不語,思索片刻,道:“命人宣,三阿哥、四阿哥、十六阿哥這三人……對了,將欽天監監正一並傳來,著在乾清宮外跪三個時辰。”

魏珠應下,這才去了。

誠親王、雍親王與內務府總管聯袂而來,幾人臉色都有些緊張。康熙見了便問:“都有什麼要與朕說的?”

十六阿哥將手縮在袖子裡,人縮在兩位哥哥身後。雍親王則讓著誠親王,誠親王讓無可讓,隻得道:“皇上,雖說兒臣並不管著兵部,可是茲事體大,兒臣多少也聽說了些,不得不向皇上稟報……”

他還要再絮絮叨叨下去,旁邊雍親王插了一句嘴:“青海郭羅克發生叛亂!”

康熙一怔,頓時勃然大怒,道:“急傳十四貝子,速速趕來見朕!”

十四阿哥此前炎炎大言,將青海局勢說得頭頭是道,卻沒能料到郭羅克會發生叛亂。康熙當下對這一位便再無特殊的青睞之意,決定這十四阿哥自己挖的坑,便讓十四阿哥自己去跳。他急命十四阿哥再赴青海,協同定西大將軍年羹堯一道,火速平息郭羅克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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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軍都統衙門這裡,消息並不比兵部慢多少,石家的糾紛還未斷個最終結果出來,石宏武已經接到消息,要他拋卻一切俗務,急速趕往陝西,與年羹堯諸部會合之後,趕往青海。

石宏武人一走,這王孟兩家的爭端還有什麼好說的?王子騰出麵,鄭重謝了隆科多,隆科多最終沒收他暗中塞過來的銀票,王子騰便知道這人是個精明的。王子騰畢竟還有公務在身,與石詠等人告辭之後,就準備拍拍屁股回南了。

而孟逢時卻隻能感歎這一場日食來得太不“逢時”了,他記掛著年羹堯那裡,當下決定要與石宏武一起趕路,心想,等郭羅克戰事一平,年大將軍回京的時候,看還有什麼事是擺不平的。

石詠這邊則謝過了隆科多與富達禮等族人,又送走了王子騰,隨即帶著弟弟石喻回椿樹胡同。一路上,石詠兄弟兩人親見路上行人大多麵色驚惶,走在路上,都是五步一停腳,三步一看天,顯然早先那一場噩夢似的日食,給京城百姓們帶來的驚嚇不小。

到了椿樹胡同,女眷們也吃驚不小。石大娘提起早先她們東西兩院全點了燈,而左右鄰裡們則是將所有能拿出來敲打的東西都拿出來用了,敲得震天響,好不容易才“趕走”了食日的天狗。

石家人終於聚在一處,敘過平安。石喻自去勸慰王氏,並委婉將今日步軍統領衙門的詳情一樣樣說清楚。石詠則向母親和妻子兩人講述了堂上發生的事。

“當時我在衙門裡真怕,真怕二叔一時糊塗就將要扶唯哥兒娘做正房的事兒說出來。我已經見著二叔的眼神在往孟逢時那裡看了——”石詠這些話,還真是不便告訴王氏,“但沒想到,這一切,竟都教一場日食給改變了。”

石大娘念了一聲佛,道:“這是天意!”

如英卻依舊擔心,望著石詠說:“可是有一就有二,這一次結果未出,下一次,若是那位年……年大人親自來京,要為二叔張羅,那邊以權勢壓人,那可怎生才是好?”

石詠滿心想解釋,他其實還有一樣東西捏在手裡。東西要用在刀刃上,就是因為年羹堯這次不在,所以他沒有馬上拿出來。正待開口,忽聽石家門板上砰砰砰地敲著。

“姑奶奶,二姑奶奶!”

如英一聽這聲音,便知是娘家人來了,趕緊命人進來。來人卻是她家嬸娘齊佳氏身邊的一個媳婦子,管著兆佳氏老尚書府的內務。

來人見了如英,蹲下去行禮的時候眼已經紅了,略帶悲聲,道:“英小姐,玉小姐……姑爺那裡來送的信,說是玉小姐……不行了!”

如英早已捂著心口站了起來,石詠一拽她的胳膊,讓她緩了一口氣,如英才顫聲問出口:“怎麼會?”

石詠這邊已經馬上吩咐人備馬套車,還未等如英這邊問完如玉的情形,他已經安排好了出行的事,立即帶著如英動身,帶著那媳婦子一起趕往安佳氏府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