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第311章(2 / 2)

孟氏陡然見到這封信,也嚇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怔怔地盯著麵前的紙箋,心裡飛快地想,科考事大,任何檢舉鄉試舞弊的書信都是重要證物,順天府是絕對不應將這東西流傳出來的,更遑論現在落到了石宏武手裡。

這麼想著,孟氏更加仔細地檢查那紙張,托起來對著光看了看,突然道:“老爺,這不是真的!”

“所以你知道原件是什麼樣的,用的是什麼紙?”石宏武在她對麵,衝她笑笑,然而笑得有些淒涼。原來他也隻是將信將疑,可是這樣一試,孟氏自己把這指責給坐實了。

孟氏到這時才意識到她竟然被石宏武下了套,套出了她的真話。

“老爺難道不怕自己被人騙了?”孟氏馬上反問。

石宏武喃喃地道:“將這事兒告訴我的,是天底下頭一個實誠的人。所以他明白地告訴我這是他在順天府見到那信件的原件之後,硬生生摹寫下來的,是摹本……”

孟氏已經傻了:早先她直接啥也不認就結了?可到底見到那幾可亂真的摹本,嚇了一大跳,這才亂了方寸。感情她竟然被一本摹本給坑了。

“……那人還當場摹了一份給我看過,看過之後,我才相信,順天府那封信的原件,應該就與眼前這份摹本一般無異。我信任他,勝過信我自己。”石宏武說得堅決,孟氏已經明白,在這件事情上,她暫時是無法取信於石宏武了。

“那你打算怎麼向我父親交待,向年大將軍交待?”孟氏腰板一挺,提高了聲音,“這樁婚事當年也是年大人一手安排的,這麼多年來,若無年大人提拔,你以為你能順利憑軍功升到這個位置上?”

她每說一個字,石宏武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但還是硬撐著說:“我離京之前,自是要去拜見年大人。”

孟氏登時鬆了一口氣,心知隻要麵前這個男人還惦記著功名利祿,一切就都還有希望。她當即冷笑著道:“老爺且待妾身片刻,待稍許準備一二,妾身正準備去拜見年夫人。”

年羹堯的繼妻是宗室女,姓愛新覺羅,也非等閒人可高攀的。但因孟氏也是在川中長住過,如今回了京,她與孟氏多有些話可談的,因此也願意見見孟氏。孟氏當下扯出年羹堯的大旗,用來威嚇丈夫。

石宏武既然已做了決定,就知道要對年羹堯有個交待,如今他已經將前程一概都豁了出去,因此也不懼多等孟氏片刻。一時孟氏離開,他不由得滿心複雜地想起,自從他進了這座宅子,將這消息告訴孟氏,孟氏或打或罵或叫囂,卻沒有片刻哭泣軟弱,出了一招又一招,從不曾放棄,是個心誌頑強的女人。

隻可惜頑強不等於善良,孟氏那封匿名信直接想毀了喻哥兒的前程,就是這一點,動了石宏武的底線。

一時孟氏穿戴收拾妥當,與石宏武一起出門。她一麵往外走,一麵繼續小聲對石宏武說:“你千萬彆傻!一會兒年大人說你什麼你且聽著,要知道,伯府沒有出色的子弟,我如今與伯府走得很近,方方麵麵都替你打點好了。立有大功的旁支子弟承襲爵位,這種先例宗室裡有,民爵也一樣有啊!”

石宏武這才明白對方打的主意還不止自己這一家,腳下一滯,卻被孟氏冷笑著挽住了胳膊,道:“走——”

正在這時,門房帶著人過來,向石宏武與孟氏稟報:“忠勇伯府來人,請老爺往雍親王府過去。”

孟氏吃驚,先問了:“什麼事?”

“說是二少爺拜師,請老爺去觀禮。”

石宏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剛回京那會兒,就曾聽石詠一直念叨著,說是石喻在薑夫子之外,還需尋一位授業解惑的恩師,隻是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反倒是現在,尋到了?可為何又在雍親王府上拜師?

“說是拜的正是小年大人的業師,日後與小年大人是師兄弟,因此才會在雍親王府先拜見業師。聽說年大人也會去。”

孟氏亦是白了臉,她已經從這區區隻言片語裡聽出了不同的意味:石喻不知怎地,竟然高攀上了年熙的老師,而且聽起來,這像是雍親王府牽的線。連年羹堯都受邀前去旁觀?

不不不,這決計不可能,孟氏趕緊安慰自己,心道這決計是巧合。她趕緊問:“有聽說年夫人也在雍親王府麼?”

對方自打聽不到那麼多細節,登時搖搖頭。孟氏也有了自己的判斷,與年熙有關的事,年夫人因是繼母,多半不會出麵。她當即直接吩咐門房:“套車,我去年家!”那邊石宏武也已經將自己從西北騎回來的一匹良駒牽上。夫妻倆,竟然各走各的,一個去了雍親王府,一個去了年家拜見年夫人。

*

石宏武趕到雍親王府,下馬向門房稟明了身份之後,門房便牽了馬,請他在此稍候。石宏武等了一陣,便見一名石詠匆匆尋了出來,招呼一聲:“二叔!快來!”

說著石詠就將石宏武往王府內帶。石宏武見石詠對王府內的路徑非常熟悉,驚訝之下小聲地問:“詠哥兒,你常來這王府?”

石詠低聲答道:“近來也不常來了,前幾年給王府的小阿哥啟蒙,教了三年,那陣子常來的。”

石宏武這才知自己這個侄子絕不簡單,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隻是這雍親王府處處肅穆,石宏武也不敢多問,隻悶頭隨著侄子入內,果然到了外間一處正廳,石詠帶著石宏武入內。

石宏武見廳中上首坐著兩人,一位是身穿親王蟒袍的雍親王本人,一張冷麵,見到石宏武進來,兩道冷冽的目光已經在石宏武麵上掃過,讓石宏武不自覺地心頭一驚,那兩道目光卻又轉至彆處去了。另一人則是五十餘歲的文臣,頦下一綹長須,此刻正輕輕拈須,望著立在下首的兩名年輕人,滿意地頻頻頷首。石宏武早先已經聽石詠說過,這就是年熙的老師朱軾,康熙四年生人,三十三年的進士,如今正任左都禦史。

在雍親王左手邊,坐著常服打扮的年羹堯。石詠帶著石宏武進來,他目光似刀,隻看了石宏武一眼,立即又徐徐地收了回去。

這邊石宏武心裡一陣緊張,卻不敢怠慢,趕緊進來拜見諸人,給上首幾位包括年羹堯在內,都鄭重行了禮,又向朱軾一躬到底:“小犬頑劣愚鈍,日後要請朱大人多費心了!”

朱軾卻對石喻相當滿意,拈著須道:“小小年紀已經高中鄉試,覆試多次而無懈可擊。這樣的弟子要是還說頑劣愚鈍。這叫天下好多讀書人不知將臉擱在哪兒才是。可巧我門下這一對弟子,一個是十二歲的舉人,一個是十四歲的舉人。”

他口中“十二歲的舉人”正是年熙,聽見師父如此說,當下轉頭,與石喻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是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