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第347章(2 / 2)

忠勇伯府如今是昔日福州將軍石文炳的嫡長子富達禮由襲了爵。這富達禮是當今太|子妃瓜爾佳氏的親哥哥。

石家原本是滿人,早年間遷去遼東的時候改了漢姓,後來入了漢軍旗,祖上算是顯赫,曾經出過和碩額駙,與愛新覺羅家沾親帶故。到了石文炳這一代,他這一支被改入滿洲正白旗,所以石文炳的幾個兒子起的都是滿名。

而石詠的祖父,則是石文炳的同胞手足。算起來石詠的父親石宏文,正是富達禮的堂弟。而石詠今日救下的錦衣小童,則是他自己的堂叔伯兄弟,富達禮的幼子,叫做訥蘇。

富達禮已經年逾四旬,這小兒子是一把年紀上得的,自然愛如珍寶。可以想見,若是訥蘇真的被“拍花”的給拍去了,忠勇伯府得急成什麼樣兒。

而石詠,一下子從被懷疑的對象,變成了伯府的恩人加親眷。可是伯府下人的神情之間都小心翼翼地,對石詠既不熱情,可也不敢太疏遠了。

賈璉很好奇,兩人一起去順天府的路上就偷偷地問石詠。

石詠原本也隻以為自家是石家遠房旁支,沒想到竟然關係會這麼近。如此一想,肯定是當年二叔私娶二嬸,和族裡鬨得太狠,這才會和永順胡同徹底斷了往來。

他聽見賈璉問,但因涉及到尊長,隻能委婉地說,因為一點兒舊事,與族裡鬨翻,就不往來了。

賈璉卻是個熱心的,當下拍著石詠的肩膀,說:“沒事兒,你不過是個小輩。尊長的事兒,也怪不到你頭上來。就算旁人要給你臉子瞧,這不還有我麼?”

他們兩人先是跟著忠勇伯府的人去了順天府,在那裡看著衙役將“拍花”的拐子收監候審。隨後他們便一道去了位於永順胡同的忠勇伯府。

忠勇伯富達禮早就在伯府裡候著。

他聽說榮國府璉二爺是自家恩人,心裡很是感激。

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近日因為儲位不穩的關係,忠勇伯府作為太|子姻親,幾乎門可羅雀,甚至端午節的節禮也少收了好些。京裡不少人家顯然對忠勇伯府避之不及。沒想到,這榮府的子侄不僅救了小兒子,而且還親自上門拜會。

“什麼?榮府璉二爺還帶了個咱們家的堂侄兒?”

輪到富達禮吃驚了。

而唐開元天寶前後,正是唐代金銀器工藝登峰造極的時候,雖然沒有現代先進的技術設備,石詠也大致能夠判斷這該是一件唐代器物。隻是一旦他想起唐玄宗與楊貴妃之間那哀婉的愛情故事,心頭便湧起一陣無法言說的淒涼滋味。

這隻香囊,會是楊妃留下的麼?

石詠覺得頭一次腳下生了根,似乎有些不敢去麵對他自己發現的這枚精美器物。

可是待石詠回轉到自己屋裡的時候,卻發現:好家夥,大家竟然已經聊上了。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如今石詠的案上,寶鏡、金盤、香囊,與曆史上三位鼎鼎有名的女性各自相關的器物,自然也湊成一台好戲。

石詠還在發愣,什麼時候這香囊竟也開口了,他這不還沒完全修好呢!

可後來一想,石詠明白過來,其實這具香囊沒有損壞,隻是被外麵的皮囊包裹住了,不見天日。而他,則做了那個讓寶物重見天日的人。香囊與寶鏡、金盤一樣,是有靈的千年古物,所以自然能與其餘物件兒交流。

武則天是李隆基的祖母,楊玉環的香囊聽說了,自然趕著寶鏡喚“皇祖母”。武則天卻對楊玉環沒有半點兒印象,細細地問了,才曉得是孫子的妃嬪。兩件物事的年代相近,寶鏡自然追著香囊問起身後之事。

香囊隻管撿自己知道的說了,並無半點隱瞞,連楊玉環是如何入宮之事,都一一詳述。

旁邊衛子夫的金盤又聽不下去了:“感情你們兩位,都是侍奉了父子兩代的……”

寶鏡與香囊同時沉默了。

“一位是父死子繼,嫁了兩代帝王;另一位則是……兒媳婦被老子搶了去?”

香囊繼續沉默,而寶鏡則重重地咳了一聲。

金盤便不再說什麼了:這種話題,好尷尬的!

漸漸地,武則天的寶鏡問至天寶年間的變亂,當她聽說安史之亂時,擁有雄兵二十萬的潼關失守,長安失陷,登時大怒,憤然道:“朕治下的巍巍大唐,群賢並舉,國泰民安,豈料數十年之後,就丟在此等豎子手中?”

石詠趕緊出言安慰。畢竟安史之亂之後,唐朝存在了一百多年才消亡。

豈料他答了幾句之後,不止是武則天的寶鏡,連楊玉環的香囊也一起來問石詠:“石郎,請問你……”

楊玉環的生命,在馬嵬坡便就此終止了,香囊自然也無法得知後來的事,即便曆經千年,那份關懷也從未消散。

石詠聽了大為感動,微有些心酸,原來這就是生死不渝的感情。

聽了香囊這般殷殷相詢,石詠便替楊玉環覺得委屈,那些稗官野史所記的種種風流韻事,安祿山擲木瓜什麼的,如今看起來大約都是詆毀。說到底,楊玉環大約隻是一個癡情的尋常女子罷了。

他大致解釋了唐玄宗在蜀中退位,後來安史之亂平息,他返回長安之後做了幾年太上皇這才過世。香囊得了令人心安的答案,似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沒過多久,卻又婉轉開口:“石郎,請問你,可知變亂之後,妾身可曾有幸,歸葬於三郎身畔?”

它聲音動聽,語意懇切,似乎殷殷期盼著一個答案。

石詠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後世詩人們寫了那麼多優美卻悲切的詞句,描繪玄宗悲悼這位愛妃,卻無人提及皇帝是否迎回貴妃遺骸,葬在自己身側。

他天性不會說謊,終於隻能答了,“史書上並無記載”這幾個字。《舊唐書》中對貴妃的結局隻有寥寥數字記載:玄宗自蜀中返,曾令中使祭奠,並密令改葬他處。

石詠在香囊的要求下,複述了史書所記,室中沉默了許久,半晌,才有低低的泣聲傳來。雖然不是什麼號啕痛哭,隻是這等無聲飲泣,卻更叫人覺得悲從中來。

直到石詠躺下,在榻上小睡片刻的同時,都能聽見香囊低低的啜泣聲。第二天他起身,不知另外兩位是怎麼安慰的,香囊那裡,已經不再哭了。

然而武則天的寶鏡卻破天荒地再次提出,要隨著石詠出門,到街上去看看街景。

石詠正巧要送喻哥兒去學塾念書,當下便應了,懷裡揣了寶鏡,一手提了弟弟的書箱,一手牽了喻哥兒,出了紅線胡同,往椿樹胡同過去。

待送了喻哥兒去了學塾,石詠懷揣著寶鏡,在琉璃廠大街上逛了逛,立在一家茶館門口聽裡麵說書先生說了幾句書,忽聽懷裡寶鏡開了腔:“朕實在是太憋悶了……”

什麼能讓這位女皇的魂魄如此鬱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