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8.第408章(2 / 2)

寶鏡莫名地對剛剛進了賈府的“仙氣”特彆關注。

石詠點頭應了,寶鏡便森森地冷笑:“看來當今這位皇帝擺明了要放賈家一馬。”

石詠一想,也是。明知道監督鹽政的巡鹽禦史是賈家姻親,還讓賈家用鹽政的錢填補虧空,這不擺明了皇帝是打算放水嗎?

“巡鹽禦史隻要在那個位置上一天,賈府就會對林姑娘優容一天。可是一旦那位禦史挪了位置,兩家隻剩下了那點親戚情分,恐怕就有點兒靠不住了。”

寶鏡總結了一句。而曆史上的武則天本人,也是對娘家武氏一族的“親戚情分”,相當不感冒的。

石詠卻知道,若是按原書裡的情節,林如海是在任上過世的。林如海過世之後,賈府自然也不再會對林家孤女上心。

他將所知道的大致“情節”都告訴了寶鏡,寶鏡連歎三聲“可惜”,然後就再也不說話了,不知在思考什麼。

石詠無奈,看看日頭西斜,隻得覓了路徑往外城去。路過一家書肆,給詠哥兒買了兩本開蒙的書冊,又將筆墨紙硯之類多少備了些,這才回去紅線胡同。

才到家,放下東西,石詠突然聽見寶鏡開口:“喂,石小子,你替朕想想,有什麼法子,能將朕這麵寶鏡,送到林姑娘身邊的嗎?”

石詠一怔,隨即大喜。

——他怎麼就沒想到呢?

寶鏡既能感知“仙氣”,若是也能進賈府,自然能尋著辦法和林姑娘交流。依武皇的心氣兒和手段,和那份愛才惜才的心意,若是由她去輔佐、守護林姑娘,原書中“世外仙姝寂寞林”的命運,一定能得以扭轉。

大喜之後,石詠與寶鏡卻一起犯了難。

“不是吧,這裡男女大防竟如此嚴重?”寶鏡聽了石詠的描述,難免吃驚。

“您今天在街麵上也看見了。”石詠也很是無奈。

莫說他是一個與賈府八竿子都打不著的窮小子,就算他是與賈府有一層關係的親朋,內眷輕易見不得外男,哪怕隻是傳遞東西,也能被人說成是私相授受。

兩人……不對,一人一鏡,相對發愁,甚至連什麼隔著賈府院牆將鏡子扔進去的法子都想過了,沒一個靠譜的。

“大戶人家的女眷,總有外出禮佛上香的時候,”寶鏡又想出一個點子,“找個機會,輾轉交給林姑娘,不就行了。”

石詠想了想,正未置可否間,一轉念,卻記起原書裡林黛玉說過一句話,“什麼臭男人拿過的,我不要他!”

石詠想,他現在連個“臭男人”都算不上,隻是個“臭小子”。

他將顧慮一說,寶鏡頓時發作:“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送麵鏡子而已,至於嗎?”

武皇還真是個急性子,連帶寶鏡也是如此。

其實石詠在這件事上,力求穩妥,主要還是為她人著想。畢竟林姑娘是女神一般的人物,不能褻瀆,更不好輕易連累了名聲。寶鏡罵他顧慮重重、婆婆媽媽,雖然並沒有罵錯,但還是曲解了石詠的一番好意。

寶鏡一通發泄,將石詠臭罵一頓,第二天卻自己轉了過來,溫言安慰石詠幾句。

石詠再問它進賈府的事,寶鏡這回氣定神閒地說:“不急!”

寶鏡隻說它要等個恰當的時機。

然而石詠卻暗暗懷疑,也不曉得這寶鏡是不是暗中托夢什麼的,已經與絳珠仙子的生魂聯係上了,否則怎麼就突然不急了呢?

*

這天石詠不用去琉璃廠,隻留在家裡琢磨給喻哥兒開蒙的事兒。

他昨日買的文房四寶和書籍字帖之類,交到弟弟手裡,喻哥兒喜得什麼似的,連聲向哥哥道謝。結果到了今天,喻哥兒卻將這些東西全拋在腦後,依舊在院子裡瘋玩,全無學習上進的自覺。

石詠歎口氣,畢竟他這個做哥哥的也沒儘到責任,還沒找到合適的師父給弟弟開蒙。

正想著,門外忽然有人敲門,有個男人聲音在外麵問:“請問這裡是石家麼?”

石詠應了一句,過去開門,一見之下吃驚不小:門外的不是彆個,正是昨兒才被他“竊聽”過的冷子興。

“這位先生,小子姓石。敢問你是找……”石詠開口問。

“在下姓冷,是一名古董行商,昔日曾與正白旗石宏文石將軍有舊,因此特來拜望。”

石詠聽見冷子興提到“石宏文”,開口結結巴巴地說:“先父名諱,就是上宏下文。”

可是他爹直到過世,也隻是個正六品的驍騎校而已,不是什麼將軍啊!

然而冷子興聞言便大喜,接著問:“那令叔可是諱‘宏武’?”

石詠點點頭,他二叔就是叫石宏武。實在是沒想到,這名古董商人冷子興,竟然認得他早已過世的父親與二叔。

“這就對了,”冷子興一笑,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那個,令尊,是不是留下了二十把……舊扇子?”

“他是夫子的兒子,叫薑鴻禎,是弟弟的朋友呢。”石喻向哥哥解釋。

石詠則有些好奇:“怎麼樣?二嬸給你做的餅子,中晌夠吃嗎?”

石家不富裕,平日裡大家中飯都隻吃餅子鹹菜,到了晚上石大娘和王氏會帶著大家改善夥食,添上個把葷素搭配的菜,還都將菜裡的肉讓給兩個男孩子。

石喻早上上學之前,王氏也是往他的書箱裡裝上幾個現烙的餅子。前兩天,石喻說餅子不夠吃,向王氏又多討了幾個。王氏心疼兒子,哪有不答應的?

“鴻禎覺得我的餅子好吃,我就分給他一半!”

石詠挑挑眉,心想:原來是這樣啊……

“鴻禎就去自家廚房裡,把師娘留給他的一勺燉肉舀出來,咱們倆就一起用餅子夾肉吃。哥,鴻禎家的燉肉可香了。鴻禎卻說咱家的餅子做得好,外頭脆裡頭韌,有嚼頭。”

二嬸王氏的烙餅確實做得很美味,但是石詠卻想,怎麼聽起來好像是這夫子府上的燉肉聽起來更誘人呢!

“哥,我和鴻禎是好朋友,我們的東西都不藏私,都是要分給對方的。”

聽到弟弟這樣說,石詠多少放了心,他原本覺得薑夫子家聽上去像是有點兒在暗中幫襯石喻,可現在聽來,喻哥兒與同窗該是真友誼,彼此都沒有保留的。

打小的朋友之間單純的友誼最為可貴。石詠很高興弟弟在學塾裡這麼快就有了朋友。

然而有友誼在,並不意味著沒有競爭。石喻一回到家,就自己去打了清水,在石詠給他打磨出來的一塊青石板上練起字來。

“鴻禎的字寫得也很好,我可不能被他比下去了。”石喻一麵用功,一麵自言自語。

京城紙貴,上好的宣紙要幾百錢才得一刀。石詠便想了個辦法,將原本棄置在院子裡的一片青石板表麵慢慢用砂紙打磨光滑。這片石板吸水程度與宣紙相差仿佛,石喻用毛筆蘸著水慢慢地寫,待整片板麵寫完,前頭最早寫下的幾個字也就乾了。如此一來,循環往複,石喻就能好好練字而不用費紙了。

石詠眼看著弟弟認認真真地練字,心裡暗暗舒了口氣,心想,看這情形,拜薑夫子為師的事兒,該是穩了。

他轉回自己屋裡,將寶鏡從懷中取出,放在另外兩件器物旁邊。

出奇的是,這衛子夫的金盤與楊玉環的香囊卻正在熱烈地交談。香囊一掃此前的哀傷,言語之間似乎非常興奮。

石詠仔細聽了聽,發現那兩位竟然是在談音樂。

這也難怪,衛子夫本就是歌姬出身,而楊玉環則更是精於音律樂理,簡直能算是器樂演奏家和舞蹈家了。這兩位一旦討論起樂律和樂器,便大感趣味相投。尤其是楊玉環比衛子夫晚了數百年,無論是樂器還是樂理,唐代較漢代都有很大發展。楊玉環所懂的比衛子夫多了不少,當下一樣一樣講來,令金盤歎服不已,將香囊好生讚了又讚。

石詠與寶鏡在旁邊,則完全插不上話。

“讓它們好好聊聊吧!”寶鏡告訴石詠,“一千年了,才好不容易遇上個能談得來的,在此一聚之後,又不知會天南地北地在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