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1 / 2)

石詠到了“鬆竹齋”,正趕上楊掌櫃不在,而“鬆竹齋”店裡正亂作一團。

隻見店裡有個管事模樣的人正在發脾氣:“不是號稱自己是百年老店,什麼都懂的麼?這南邊進上來的螺鈿插屏,怎麼就沒人知道怎麼修呢?”

這管事大約三十來歲,身穿寶藍色緞麵緙絲長衫,站在櫃台跟前,身後還跟了兩三名長隨。他麵前的櫃台上則放著一扇兩尺來高的花梨木插屏,上麵用螺片鈿出“洪福祥雲”的圖樣。那螺片色澤光潤,反射著五彩光芒——挺好的一幅插屏,可是在插屏正中的祥雲圖案則被碰落了兩片螺片,恰恰是在那最紮眼的地方,圖案效果被破壞無疑。

店裡除了那名夥計在瞎忙活,鞍前馬後地端茶倒水之外,還有一名中年男子,始終在管事跟前點頭哈腰地聽訓。看他那身富貴穿著,倒像是“鬆竹齋”的老板。隻不過,無論多富貴的老板,在這管事麵前都隻能點頭哈腰,連聲致歉:“這真對不住,我們店的楊掌櫃是家裡臨時有事剛出了京。我們已經派人飛馬去追了,請大人再耐心等上片刻。”

“你教我耐心,你教我怎麼能耐得下這心?”那管事顯得很急躁,“這是十六爺親自在南邊挑了,要送去宮裡儘孝的,都已經跟宮裡說過了,竟被碰壞了兩片螺片。我就不信了,京裡大大小小那麼多間鋪子,竟然沒一間能修的?好不容易打聽了個‘鬆竹齋’有個南邊來的楊掌櫃,你們卻告訴我他不在,楊掌櫃不在了就沒旁人了麼……”

“這個簡單,”有個人在人叢背後探個腦袋,湊上來看了一眼,說,“用魚鰾膠加大蒜汁就能補了。”

魚鰾膠是木匠常用的粘合劑,大蒜汁也是易得之物。所以一聽見用這些個就能補,管事和“鬆竹齋”店主都是大喜,眾人齊齊地轉過身,一張年輕的少年人麵孔出現在他們麵前。

插嘴的不是彆個,正是石詠。

“你……是誰?”那名管事見石詠年輕,不大信得過,開口問得直接。

石詠卻不答話,直接越過兩名長隨,背著手,湊過臉去看那隻花梨木插屏,一麵看一麵點頭,說:“缺損的兩片是夜光螺,隻要將材料打磨成凹槽的大小厚薄,先試過能嚴絲合縫了,再按我說的,用魚鰾膠和蒜汁調在一起,粘牢就行。若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夜光螺,色淺的鮑魚螺或是硨磲殼也是可以的。對了,這幅插屏該是一對,對色的時候隻要照著另一隻挑一樣顏色的螺片就行了。”

管事聽石詠一番話,不免一怔,點頭道:“對,這插屏原本確實是一對。”

那店主一聽,登時向管事稟報:“靳二爺,既然有人指點了,我看不妨就按照這法子試一試。若是夜光螺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小店正好有新進的白色硨磲,可以請高手匠人按形狀打磨,然後再重新粘合,您看,這樣可好?”

靳管事卻說:“我看那,也不必另請什麼高手匠人,倒不妨請那位小哥試一試,我看他說得挺是回事兒……咦,人呢?”

眾人一回頭,石詠已經不在店裡。剛才趁靳管事與店主說話的時候,石詠已經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走了。

*

石詠走在琉璃廠西街上,他剛才是故意從“鬆竹齋”裡偷溜出來的,本就沒想接下這樁活計。

一來,這螺鈿工藝不是他最擅長的,紙上談兵可以談得很漂亮,真的上手操作卻未必是那麼回事;二來麼……剛才不也聽見了?那靳管事口口聲聲說什麼十六爺,又說東西是要送進宮裡去的。

石詠心想,十六……到底是身在數字大大們橫行的時空裡啊!

隻不過就算眼下有接觸皇子阿哥的機會,石詠也一定會辟易遠避,能不沾就不沾,沾上了,未必就是什麼好事;再說了,輕而易舉就得來的東西,旁人也不會高看。他在後世也算經曆過起伏,這些事兒見得多了,處事的時候自然就有保留。

石詠摸摸口袋,囊中空空如也——他本想找楊掌櫃幫幫忙,弄一點兒金粉或是金箔來做“金繕”的,如今依舊什麼都沒有,一無所獲地回家去。

他微有些失落,沿著琉璃廠西街慢慢往北逛著,本來隻想隨意走走,沒曾想漸漸逛到前門大街附近,隻聽前麵鼓樂喧天,遠遠望著有人披紅帶花,騎在高頭大馬上慢慢往這邊過來。

“聽說這是榮國府的二公子娶親呢!”

石詠聽見背後有個人吱了一聲。石詠聽見“榮國府”三個字,登時愕然,呆在原地。他身邊有不少人正越過他,往道路兩側趕去,還有人在高聲喊著:“賈家闊綽,喜錢也多,大家快搶喜錢那——”

隻見那跨馬迎親的新郎官跟前,果然有兩個小廝正抓了一個大竹筐,一把一把地往道路兩旁拋灑喜錢。

隻聽背後有人問:“榮府哪個二公子?不是說那位銜玉而誕的二公子才七八歲?”

“是榮府長房的璉二爺,知道嗎?長房聽說聘了杭州織造的侄女兒,王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