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2 / 2)

石詠聽弟弟說他寫字得了夫子好大的稱讚,怕他翹尾巴,連忙開口要教他為人謙遜的道理。豈料石喻卻接著告訴石詠,學塾裡其他孩子也得了夫子的誇讚,有些是背書背得好,有些是答題答得快,“我隻是字好些,彆的都不及大家!”石喻說,“哥,我可得好好用功,否則跟不上同窗們,多難為情。”

石詠聽了,倒有些吃驚:所以這個薑夫子,用的是“鼓勵式”教學法?激發孩子們的主觀能動性,再根據資質,因材施教?

他有點兒明白為什麼薑夫子這位夫子會有些毀譽參半了,畢竟世人都道“嚴師出高徒”,薑夫子這樣做,旁人難免會心存疑慮。

石詠想想今天在學塾裡看見的大孩子,大多是十來歲,再算算薑夫子的年紀,便知道這一位還需要一點時間來證明自己的教學能力。

石詠瞅瞅身旁興高采烈的石喻,心裡暗暗點頭,知道隻要能讓喻哥兒乖乖進學的師父就是好師父。這種夫子如今大約可遇而不可求,看起來喻哥兒還是幸運的。

他回到家,石大娘和二嬸王氏就圍上來問學塾的事兒。聽說夫子很不錯,喻哥兒學得很開心,兩位長輩都很欣慰,一聽說束脩那樣貴,又都犯了愁。

石詠趕緊將賈璉給的兩錠金子取了一錠出來,交給母親和二嬸收著,同時告訴這兩位長輩,他今天攬了一門大活計,要費個十天半月的功夫才能好好做出來,但報酬也是相當優厚的。

“娘,二嬸,我如今能掙錢了。弟弟上學的束脩,隻要我勤快些,鐵定能掙出來的!”

他說乾就乾,第二天就先去錢鋪將賈璉給的另一錠金子給兌了,然後去金銀鋪買材料。金銀鋪子的人還記得他這個給寺院乾活的小工,問清楚了他要做銅鎏金的工藝,就把用於煉化的金子和水銀都賣了給他。

接下來石詠就去找李大樹,要請他幫忙拉風爐,並借坩堝一用。李大樹接了石詠的二兩銀子,二話不說就應了。石詠還送給李大樹一隻口罩,讓他戴著,免得他吸入揮發後的水銀,李大樹卻嫌他婆媽,不肯戴。

不過,這個時代的口罩,其實也隻是聊勝於無罷了,無奈石詠隻得將操作銅鎏金工藝的地點挪到了銅匠鋪最通風的地方。

銅鎏金的工藝是古法,早在先秦時就已出現。這工藝總結起來也很簡單,就是將黃金與水銀合成金泥,塗在銅器表麵,然後加熱使水銀揮發,金則牢牢地附著在銅器上,不易脫落。

準備工作就緒,石詠就從賈璉給他的錦盒裡取出了那隻號稱是趙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他事先仔細看過,知道確實是銅鎏金工藝,隻不過天長歲久,表麵的鎏金已經脫落了不少,露出裡麵的銅胎,銅胎上則有青綠色的銅鏽遍布。石詠花了不少功夫,將表麵銅鏽和各種雜質一一都去了,才能得窺這隻盤子的全貌——

看不出金盤和趙飛燕有半文錢關係。

金盤器型簡約端正,沒有過多修飾,隻是正麵鏨著卷草紋,反麵盤底則鏨了“長樂未央”四個篆字。

“長樂未央?”

石詠知道這四個字是漢代的吉祥話兒,在各色漢簡、銘文、瓦當上經常見到,甚至漢代很多人以此起名,僅憑這四個字,的確什麼也不能說明。

石詠凝神想:也不知當真將這金盤修起的時候,它是否也能像武皇的寶鏡一樣開口說話。

在石詠準備修複金盤的這段時間裡,武皇的寶鏡一直非常興奮,總是纏著石詠問這問那,似乎非常想知道它會不會就此多一個“同伴”。石詠心想,若是這件金盤補得未臻完美,沒能喚醒這物件兒,教寶鏡失望,那就不好了。

所以他工作起來就越發精心,將金與水銀在坩堝裡融化了,塗在清理乾淨的銅胎表麵,再用炭爐熏烤銅器表現,令水銀揮發,最後才用堅硬的“壓子”,將鍍上一層金的銅胎表麵反複磨壓,讓金質緊貼表麵,同時也讓器物顯得光亮照人。

像這隻金盤,表麵鎏金太薄了倒是不好看,卷草紋和背麵銘文的地方會顯得太單薄。所以這“鎏金”的工藝,石詠做了五六次,才覺得將將滿意了,這才最後用“壓子”將表麵壓實磨光。

趁弟弟去學塾上學的時候,他獨個兒在家完成了這道工序。

武則天的寶鏡被他一直放在手邊,到了這時候,寶鏡自然興奮不已,一疊聲兒地問石詠:“你快問問它,真是趙飛燕麼?”

還沒等石詠接茬兒,那金盤裡突然有個沉穩的女子聲音在問:“趙飛燕又是何人?”

不是趙飛燕?

所以賈璉說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石詠與寶鏡麵麵相覷,隔了一會兒,石詠才顫巍巍地開口:“那……請問閣下是……”

“本宮乃是大漢皇後,椒房殿的主人,衛子夫!”

金盤傲然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