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2 / 2)

他天性不會說謊,終於隻能答了,“史書上並無記載”這幾個字。《舊唐書》中對貴妃的結局隻有寥寥數字記載:玄宗自蜀中返,曾令中使祭奠,並密令改葬他處。

石詠在香囊的要求下,複述了史書所記,室中沉默了許久,半晌,才有低低的泣聲傳來。雖然不是什麼號啕痛哭,隻是這等無聲飲泣,卻更叫人覺得悲從中來。

直到石詠躺下,在榻上小睡片刻的同時,都能聽見香囊低低的啜泣聲。第二天他起身,不知另外兩位是怎麼安慰的,香囊那裡,已經不再哭了。

然而武則天的寶鏡卻破天荒地再次提出,要隨著石詠出門,到街上去看看街景。

石詠正巧要送喻哥兒去學塾念書,當下便應了,懷裡揣了寶鏡,一手提了弟弟的書箱,一手牽了喻哥兒,出了紅線胡同,往椿樹胡同過去。

待送了喻哥兒去了學塾,石詠懷揣著寶鏡,在琉璃廠大街上逛了逛,立在一家茶館門口聽裡麵說書先生說了幾句書,忽聽懷裡寶鏡開了腔:“朕實在是太憋悶了……”

什麼能讓這位女皇的魂魄如此鬱悶的?

“以臨淄王的性子……哼哼!”寶鏡依舊以武皇的口吻說話。石詠這才記起來,武皇在位的時候,因廢了睿宗李旦,皇孫李隆基因此被降爵,封為臨淄王。所以武皇會用“臨淄王”稱呼她這個孫子。

“馬嵬坡兵變,背後煽動之人,世人多猜是太子吧!”寶鏡悠悠歎出一句。

石詠應了是。後世的主流看法是,馬嵬坡兵變,背後主使是太子李亨,執行者是領兵將領陳玄禮。也有人認為是士兵自發所為,被太子李亨所利用。

“朕卻猜這件事,真正合著是臨淄王本人的心意!”

石詠聽了這話,在光天化日之下,竟覺得背後隱隱發寒。

“誅了楊氏一族,去了叛軍‘清君側’的口實,誅殺丞相,縊死貴妃,這根本就是臨淄王本人的意願吧!”

武則天稱帝的時候,玄宗李隆基不過是未及弱冠的少年,但是武皇卻對他的心性多少有些了解。更要緊的是,兩人都是精明的政治家,知道趨利避害,武皇更大可能是基於自己的帝王之術,以此來判斷,身處這樣的危機,一名帝王,究竟會做出什麼樣的決斷。

然而石詠卻聽得遍體生寒,炎炎夏日的豔陽也並不能讓他感受到什麼暖意。

說好的,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呢?

原來這世所稱頌的愛情背後,竟然也隻是算計與利益?

此刻石詠心裡唯獨隻有八個字:珍愛生命,遠離皇權。

“朕這話,不能在玉環麵前說,”寶鏡放緩了語氣,“但是卻必須讓你明白!世上的事,有時就是這副樣貌。”

“你需要知道,這世上,你若隻願做個碌碌無為的平頭百姓,怕就逃不了被人欺淩,抄家奪扇的命運,因為你無力反抗;可一旦你當真與權力有了任何牽扯乾係,即便是你選對了人,站對了隊,你也一樣隨時可能會被犧牲出去。這兩者之間,如何取得微妙的平衡,是需要你自己去麵對的難題。”

“小子謹受教誨!”石詠明白武皇這是在用心指點他,即便是站在當街,也情不自禁地躬身,算是向武皇拜了拜。看得路人莫名其妙,笑罵一句“呆子”,從他身邊走過。

寶鏡則幽幽歎了口氣,說:“畢竟朕不可能一直留在你身邊,指點你!”

石詠登時想起,武皇的寶鏡曾經提過,想去榮國府中,陪伴絳珠仙子。上回他們一人一鏡琢磨過一次,暫時沒想到什麼妥帖的辦法進府。如今他卻認識了賈璉,石詠當即提出,要不要讓賈璉幫著一起想想辦法。

寶鏡卻斷然拒絕了:“這事兒急不得,朕算過,入秋之後,就該有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