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44章(1 / 2)

十六阿哥胤祿現任內務府總管大臣, 宮中內侍總管梁九功眼下在慎刑司發作小太監,少不得對十六阿哥禮敬一二, 給一兩分麵子。因此胤祿一進院子,梁九功衝刑杖那邊點了點頭, 打板子的聲音立刻止住了。

此刻的胤祿,手中托著一隻琺琅彩瓷的鼻煙壺, 後領口揣著一柄折扇,一步三搖地走過來。梁九功帶著身後的太監們一起行禮:“奴才們見過十六爺!”

“啊啊……啊啾!”

胤祿則用一個響亮的噴嚏做回答。

梁九功臉色沉了沉,趕忙開口道:“近日天氣寒冷, 十六爺務請保重身子。”

胤祿揉揉鼻子,“嗯”了一聲,伸手便從頸後抽出那柄折扇,“啪”地一張, 握在手中輕輕搖著, 揚起臉, 對梁九功說:“多謝梁總管關懷!”

越是冷, 他就越是要扇扇子!

麵對這副憊懶模樣的十六阿哥,梁九功那叫一個尷尬, 實在沒話可說了, 隻能拱著手對胤祿說:“十六爺手中這柄扇子……的確是名家之作, 風雅之至,風雅之至啊!”

“梁總管果然是個雅人, 一見我這扇子, 就知道是好東西!”胤祿笑嘻嘻地回答。

石詠也早就注意到了胤祿手中的那柄折扇。那是一把湘妃竹扇, 扇麵上是水墨點染的墨蘭,另一麵則是題詩,隻是距離得遠了,看不清題款。竹扇的扇柄顏色偏深,有一層瑩潤的光澤,竹子本身斑斑點點的花紋,為原本普通的扇柄平添不少意趣。

石詠看著暗暗吃驚,若是他記得不錯,他老石家藏的那二十把扇子裡,也有一柄,和這一扇非常接近。隻是石家那柄繪的是墨荷,僅此一點不同而已。

石詠正在沉思,忽見十六阿哥似笑非笑的眼光朝他這邊轉了過來。下一刻,十六阿哥卻是在向梁九功開口:“我說梁總管那,這已經進了臘月了,宮中上上下下在忙著預備年事。總管怎麼竟還有功夫在這慎刑司,過問這麼一點兒小事?”

梁九功聽問,便知十六阿哥不知為了什麼,特地趕過來,要為魏珠那個徒弟開脫。

他回頭瞄了一眼魏珠,隻見後者正眼觀鼻,鼻觀心地躬身侍立著,似乎對遠處奄奄一息的徒弟毫不關心。梁九功再想,覺得魏珠一直被自己留在這裡,絕沒可能找人去通風報信,請十六阿哥過來。看這副樣子,十六阿哥過來慎刑司,該是巧合。

他心知魏珠那個徒弟已經被當了棄子,再追究下去,損不了魏珠分毫,也沒什麼意思,倒不如賣這個麵子給十六阿哥。

可饒是如此,梁九功麵上總得裝模作樣一回,當即弓著身子對胤祿開口:“十六爺有所不知,這越是到年節,宮裡的奴才們就越是要謹守宮紀宮規,規矩擺在這裡,不能因為忙,大家就壞了規矩……”

“好了好了!”胤祿出聲打斷了梁九功的話,說:“你梁大總管都在這兒發話了,爺還有什麼好說的!對了,這柄扇子,你既然喜歡,爺就送你了!”

說著,胤祿手裡的扇子“啪”的一收,扇柄倒轉,就懸在空中,等著梁九功來拿。

梁九功久在康熙身邊當差,不是什麼眼皮子淺的人物,適才看過胤祿手中扇子的兩副扇麵,就已經知道這東西價值不菲,心裡一動,稍許推讓了兩句,最終還是接了下來,謝過胤祿的賞賜。

胤祿這才將來意說出來:“年節就在眼前,大節下宮裡圖個喜慶,我看梁總管罰人,就還是點到即止吧!”

梁九功拿人手軟,但為了麵子,多少得再說上兩句,當即又將小徐昨夜的“罪狀”從頭至尾數落了一頓,不外乎“自專”、“擅自引外臣夤夜進入乾清宮”之類。石詠在一旁無奈地想,這個“外臣”,不就是他麼?

胤祿聽得一皺眉頭,手一揮說:“行了行了,梁總管,您這一數落,還數落出癮來了?”

他一板臉,已經換了一副嚴肅麵孔,說:“我現管著內務府,昨夜之事,涉及我內務府留在宮中值夜的官員,我少不得要發兩句話。梁總管例不徇私,嚴守規矩,將宮中打理得井井有條,該當褒獎,回頭我自然會在皇阿瑪麵前為梁總管說兩句好話。”

這話鋒一轉,竟是又將梁九功誇上了。

“可是年節將至,皇阿瑪又一向是仁慈憐下的,這名小太監麼……既然是初犯,又挨了板子,受了刑,我看,就革去他在乾清宮的差事,罰他到辛者庫去當個蘇拉吧!”

胤祿說話的時候,魏珠從頭至尾,沒有抬過頭,隻在胤祿開口將小徐打發到辛者庫的時候,魏珠才抬頭,帶著感激,看了胤祿一眼。

梁九功早已下了決心,要賣麵子給十六阿哥,聽了這話,比他原本設想的處罰還要再重些,哪有不允的?當下命人將小徐拖了下去。

慎刑司的旁人聽了這話,便知小徐這條命是已經保住了。雖然被貶去辛者庫,也有夠慘的,可畢竟比丟了性命要好上不少。

這邊廂十六阿哥開口招呼石詠:“那個筆帖式,就是你,過來,爺有話要問你!”

石詠此刻正在胡思亂想。

他早先僅憑著胸中一腔熱血,就想開口與梁九功理論,如今想想,也很是後怕——連身為皇子阿哥的胤祿對付這梁九功,也需要迂回反複,時不時給個甜棗兒什麼的,而他隻曉得直來直往地“講道理”,萬一起到反作用,火上澆油,反倒更害了小徐,該怎麼辦?

石詠不由有幾分灰心,他到底還是不適應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到了此刻,他越發感覺,與物件兒打交道,比起在這個時空裡與人往來,真的要舒心太多了。

聽見十六阿哥招呼,石詠不敢怠慢,趕緊過去。

“你是造辦處的人,爺少不得要帶你去造辦處,教你的上司們好好指點指點你‘規矩’!”

胤祿的語氣很冷,帶了好些責備,仿佛石詠闖了大禍似的。

說著,這位十六阿哥當先走出慎刑司。石詠則耷拉著腦袋,跟在胤祿身後。慎刑司內的人,包括梁九功與魏珠在內,一起恭送胤祿離開。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離開慎刑司,胤祿領頭,往造辦處過去。

待穿過一條窄巷,胤祿回頭,見四下裡無人,突然伸出手,朝石詠肩頭就捶了一拳。

石詠嚇了一跳,隻聽胤祿說:“真有你的啊!”

石詠:啥?

“快,快跟爺說說,皇阿瑪書房裡那隻自鳴鐘,機關到底在哪兒,你又是怎麼修的?”

胤祿一臉壞笑,望著石詠。若是這位爺手中現有隻西洋自鳴鐘,怕是會逼迫石詠拆了裝,裝了拆,重複個好幾遍才會罷休。

石詠無奈了,隻得又將向王樂水解釋的說辭又說了一遍。

胤祿興奮地一拍腦袋,說:“廣州工匠,對,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