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56章(2 / 2)

恰好在這時,也不知是不是藥效過了,石詠懷裡的男童竟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身子一動,掙開石詠,抱著那嬤嬤哭道:“梁嬤嬤!”

孩子這一哭,就更確證無疑了,必然是這名男童的家人尋了來。看著那管事和嬤嬤的穿著打扮,更加印證了這孩子的出身非富即貴,也預示著石詠的情形愈發不妙。

中年管事見到石詠,聽了底下長隨的稟報,掃了石詠一眼,隻淡淡地說:“拿忠勇伯府的帖子,送順天府吧!”

忽聽人叢外有人笑道:“送順天府?這可不行!這位石兄弟在旗,要送也得是步軍統領衙門啊!”

清初旗民有彆,若是糾紛的雙方都在旗,便不會去順天府,而是去步軍統領衙門解決。來人這麼說,一來點明石詠的身份,二來,對那男童的家世也該是一清二楚。

石詠聽見這聲音,頓時大喜。

中年管事聽見則皺起眉頭,扭頭看了看石詠,仔細辨認了一陣。

少時人叢外頭賈璉扭著一人,費勁地擠了進來,說:“要送順天府也得送這廝!”

賈璉說著,將扭著的人朝前一推。石詠一看,正是早先給孩子喂水的那名布衣男子。那人大約被賈璉扭得胳膊脫了臼,雙臂都軟軟地垂在身體兩側。

石詠當即指著這人說:“就是他,就是這人!這是個拍花的!”

圍觀的人一聽說是“拍花的”,立即聯想到各色關於“拍花”的恐怖傳說,登時一起大聲議論起來。

在嘈雜的人聲之中,那名男童扭頭看了看四周,在嬤嬤的耳邊說了句什麼,梁嬤嬤登時一臉肅穆地直起身,戟指著那個拐子冷然說:“是這人,這人拐帶了小主子!”

中年管事舒開眉頭,登時揮揮手。立即有兩名長隨過來,將賈璉擒住的拐子一扭,先押在一旁。那名中年管事立即上前,衝賈璉打了個千,開口道:“給璉二爺請安!多謝璉二爺仗義出手,救了我家小公子。”

竟是認得賈璉的。

賈璉卻搖搖手,指指石詠,說:“石安,彆謝我,該謝這位石兄弟!”

石詠這時候伸手扶腰,一瘸一瘸地走到賈璉身邊。他在很短時間裡一連摔了兩跤,沒那麼快能複原。這位中年管事石安,看看石詠,臉上就有點兒尷尬。

賈璉卻是個機靈的,知道石安等人此前認錯了人,把石詠當成了拐子,當即開口,將他們從茶樓追出來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最後說:“我這石兄弟是個謹慎的,沒認準了你們是孩子的親人,自然不敢交人。兩下裡本是誤會,說開了就好了。”

石安聽了,隻得過來給石詠作了個揖,說:“這位小兄弟,剛才確實是誤會了你!我是永順胡同那裡忠勇伯府的管事石安,這位是我們家的小主子,今日的事,多謝小兄弟仗義出手……”

石安的話還未說完,賈璉卻在一旁旋了旋手上的玉石扳指,笑道:“石大管事,我怎麼覺得,我石兄弟沒準兒還是你主家的親眷呢?”

他一拍石詠的肩膀,說:“我這兄弟姓石,正白旗下,和你們老爺,沒準兒有點兒淵源。”

這時候梁嬤嬤過來,與石安麵麵相覷一陣,老嬤嬤頗為疑惑地開口:“這位小哥,令尊是何名諱,家住何處,可知道永順胡同的忠勇伯府……”

石詠依稀記得聽誰提起過“永順胡同”,這會兒卻一時記不起,聽見對方問,覺得沒有什麼值得隱瞞的,當即答:“先父姓石,諱上宏下文,家母姓舒舒覺羅,住在紅線胡同。永順胡同麼……”

石安聽了,與梁嬤嬤又對視一眼。

賈璉在旁笑道:“怎樣,是親戚不?”

旁邊石安隻得又打了千下,朝石詠拜去:“見過……嗯……那個……”

他不知石詠的名諱與排行,支吾了半天,說:“見過堂少爺!”

*

石詠著實是沒想到,他和永順胡同的忠勇伯府不僅是親戚,而且還是很近的親戚。

忠勇伯府如今是昔日福州將軍石文炳的嫡長子富達禮由襲了爵。這富達禮是當今太|子妃瓜爾佳氏的親哥哥。

石家原本是滿人,早年間遷去遼東的時候改了漢姓,後來入了漢軍旗,祖上算是顯赫,曾經出過和碩額駙,與愛新覺羅家沾親帶故。到了石文炳這一代,他這一支被改入滿洲正白旗,所以石文炳的幾個兒子起的都是滿名。

而石詠的祖父,則是石文炳的同胞手足。算起來石詠的父親石宏文,正是富達禮的堂弟。而石詠今日救下的錦衣小童,則是他自己的堂叔伯兄弟,富達禮的幼子,叫做訥蘇。

富達禮已經年逾四旬,這小兒子是一把年紀上得的,自然愛如珍寶。可以想見,若是訥蘇真的被“拍花”的給拍去了,忠勇伯府得急成什麼樣兒。

而石詠,一下子從被懷疑的對象,變成了伯府的恩人加親眷。可是伯府下人的神情之間都小心翼翼地,對石詠既不熱情,可也不敢太疏遠了。

賈璉很好奇,兩人一起去順天府的路上就偷偷地問石詠。

石詠原本也隻以為自家是石家遠房旁支,沒想到竟然關係會這麼近。如此一想,肯定是當年二叔私娶二嬸,和族裡鬨得太狠,這才會和永順胡同徹底斷了往來。

他聽見賈璉問,但因涉及到尊長,隻能委婉地說,因為一點兒舊事,與族裡鬨翻,就不往來了。

賈璉卻是個熱心的,當下拍著石詠的肩膀,說:“沒事兒,你不過是個小輩。尊長的事兒,也怪不到你頭上來。就算旁人要給你臉子瞧,這不還有我麼?”

他們兩人先是跟著忠勇伯府的人去了順天府,在那裡看著衙役將“拍花”的拐子收監候審。隨後他們便一道去了位於永順胡同的忠勇伯府。

忠勇伯富達禮早就在伯府裡候著。

他聽說榮國府璉二爺是自家恩人,心裡很是感激。

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近日因為儲位不穩的關係,忠勇伯府作為太|子姻親,幾乎門可羅雀,甚至端午節的節禮也少收了好些。京裡不少人家顯然對忠勇伯府避之不及。沒想到,這榮府的子侄不僅救了小兒子,而且還親自上門拜會。

“什麼?榮府璉二爺還帶了個咱們家的堂侄兒?”

輪到富達禮吃驚了。

“趙爺,依我看,你怕還是想自己昧點兒私房銀子填補賬麵上的窟窿才是吧!”

冷子興麵無表情,冷冰冰地戳破了趙齡石那點兒冠冕堂皇的理由。趙齡石片刻間便有些無地自容。他進京之後,確實曾在青樓流連,挪了自家賬上的銀子,怕被父親發現,這才聯合了冷子興做了這麼個局,給親爹下套。

可萬萬沒想到,他爹趙德裕脾氣倔強,不認這個邪,竟非要鬨到順天府去,讓官府斷一斷這個案子才行。

“本是你們父子鬥法,卻用到我這隻鼎,這事情要是傳了出去,你覺得世人會怎麼說?”冷子興坐在椅上懶洋洋地說。

這趙齡石就再不敢開口。如今從上到下都重孝道,若是叫外人知道了他這樣算計自家老爹,他趙齡石立即就成千夫所指了。

“好教你知道,我冷某人,在順天府可是有人的。”冷子興放下茶碗,站起身,“惹惱了我,休怪我不客氣!”

他丟下這話,轉身離開趙家人暫住的屋子。冷子興能感覺得到腳下地板震動,應當是有什麼人從樓板上跑過去了。他也沒放在心上,但想這種事兒,要丟人,也隻丟趙家的人罷了。

*

石詠從頭到尾將這樁事情偷聽了去,實在是沒想到,這古鼎的背後,竟還有這樣的曲折。他登時替趙家感到不妙。

石詠也記不起是曹公筆下哪裡寫過,冷子興曾經因為古董生意吃了官司,因此上賈府去找嶽父母求情。嶽母周瑞家的仗著主子的勢利,也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想著隻管求求主子就完了。1

所以冷子興說他在順天府有人,並不是隨便說說,是真的有人。

而且聽冷子興的口氣,將“孝道”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阻止趙齡石將事情的真相往外說,石詠總覺得冷子興除了那三千兩銀子之外,還另有圖謀,想叫趙家吃個啞巴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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