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103章(2 / 2)

“家傳重寶,輕易示人,其錯一也!”寶鏡為他曆數錯處。

石詠點點頭,他打算現在就從根源上做起,再也不肯走漏風聲,絕不教旁人知道他家有扇子。

“賈家數次上門買扇,說明誌在必得。你不識時務,既不出賣,也不求設法脫身,所以你是等著人上門來奪扇麼?其錯二也!”

石詠有些無語:升鬥小民,哪裡知道竟有賈雨村這樣道貌岸然的父母官,下得了這樣的狠手。好吧好吧,這也姑且算他的錯好了,萬一真被賈家盯上,他想著脫身就是。

“自以為是,把自己當盤兒菜,其錯三也!”

寶鏡說得擲地有聲,石詠既愕然又委屈:“我怎麼就自以為是了?”

“你剛才說,你家藏著的寶扇被賈家豪奪,賈家後來也因你家的寶扇而獲罪……”

石詠趕緊點頭稱是。

“……你道賈家獲罪的緣故真是因為你嗎?”

石詠愕然:“您的意思是……”

“呆子,賈家獲罪,顯然是為政敵攻訐所致。就算沒有奪你家扇子,也會有其他由頭獲罪。賈家事敗的根子,根本不在你,也根本不在這二十把扇子上!”

石詠被當頭棒喝了一記,明白過來,自嘲地“嗬嗬”笑了兩聲:炮灰啊炮灰,你都已經是炮灰了,竟還以為自己是個挺重要的炮灰不成?

隻聽鏡子繼續說:“按照你所說的,這件事情上,你既丟了扇子,又丟了性命,而賈家一朝事敗,百年大族,灰飛煙滅,你倒黴,賈家也倒黴,這件事,真正唯一受益的,其實是誰?”

石詠被寶鏡一點,突然間福至心靈,猛然醒悟,一拍後腦說:“是賈雨村!”

賈赦奪扇一案,石家與賈家是典型的“雙輸”,隻有賈雨村一個,可以左右逢源,坑了石呆子不說,賈府若不倒,賈雨村這是賣了賈赦一個好大的人情;賈府若是要倒,賈雨村手上則多一條對賈府不利的把柄,而他自己則可以洗脫得乾乾淨淨,隻說是賈赦指使便可,轉臉把賈府賣了數錢。

石詠點點頭:“明白了,根子還在那個賈雨村那兒。”

他想,難怪有人稱這賈雨村為“奸雄”。

到了此刻,他對寶鏡已經非常佩服。他隻短短地將扇子的事兒一說,鏡子立即判斷出前後因果,分析得鞭辟入裡。石詠當即十分狗腿地問:“則天大皇帝陛下,依您之見,我應該怎麼辦?”

除此之外,楊掌櫃還塞了一包碎銀子給石詠,石詠回家之後請石大娘用戥子一稱,竟有十兩之多。

“這麼多,詠哥兒,你確定旁人沒弄錯?”石大娘驚訝無比地詢問。

石詠也有點兒暈乎乎的,上回修風月寶鑒,總共才得了五兩銀子,還是包材料的;這回隻是兩個碗,竟然有十兩?

“沒……沒弄錯!”

是楊掌櫃硬塞到他手裡的,這樣還能弄錯?

“唔,你說的那掌櫃想得周到,知道咱們小戶人家,大銀錠子用得不便,儘數給的是碎銀。”石大娘喜孜孜將這包銀子收起來:“詠哥兒,這是你掙的,娘給你收著,以後給你娶媳婦兒!”

石詠:……

“娘,對了,咱家若是能存下個二三十兩銀子的話,能買點兒什麼麼?”石詠問。

石大娘想了想,說:“若有二十兩銀子,按說城外的尋常莊戶人家可以過一年了。咱們在外城,二十兩銀子自然過不了一年,不過若是家裡有個穩定的進項,或許二三十兩銀子能在城外咱家那五畝田旁邊,將那幾畝荒地也買下來。”

石詠登時生了興趣:天呐,石家在城外竟然還有地。

按石大娘所說,石家在城外是樹村村東那口兒有五畝薄田,原本全是荒地,是石詠的父叔還在的時候墾出來的。因石家在旗,沒有賦稅,便賃給了當地的農家耕種,地租收的並不多,因為原本出產就少,倒是給石家種田的佃農人很不錯,每年按時送地租上來,還總給石家捎帶點兒土產什麼的。

“娘,眼下正是農忙,咱先不張羅這事兒,等咱家佃戶上城裡來的時候,您再問問,若是能墾幾畝荒地,咱家也多個進項,也算是多些恒產不是麼?”

石詠早就算過,他老石家的穩定進項不過就那幾樣,隔壁院的房租、鄉下的地租、石大娘和二嬸王氏的女紅繡活兒。

前兩樣都有定數,而後者也就是這麼些,畢竟女紅繡活兒費時費眼,石詠說實話舍不得家中兩位女性長輩這樣操勞。

認真算起來,這石家的財產也並不算太少,有房子有地,箱子裡還藏著二十把舊扇子——但是問題出在可以隨時動用的財產太少,所以一到著急用錢的時候,石家就抓瞎了。

石詠一想到這兒,立即說:“算了,娘,咱先不著急買地的事兒,等多攢點錢,家裡底子厚一點的時候再說吧。再說了,喻哥兒年紀也差不多,我想給他找個師父開蒙,到時候買筆買紙都是費錢的,咱先彆把這些錢都花出去。”

他這話一說完,就見到堂屋那一頭有人影一動,似乎是二嬸王氏走開了。

石詠顧不上考慮二嬸的想法,拿人錢財,忠人之事,他好歹得將那一對白釉碗都妥妥當當地修至完美,才能問心無愧地將這十兩銀收入懷中。

於是石詠再也顧不上考慮自家的財政問題,而是集中精神去修那兩隻白釉碗。

當石詠將那隻白釉碗放在手中,仔細打量的時候,那種“熟悉感”又浮上心頭。這一對碗沒有款識,色釉也普通,因此單論這碗的價值可能的確不高,但是這碗型與釉色素淡脫俗,似乎透著主人審美不凡。

石詠心裡嘀咕,這不會真是那一位的碗吧。

不過話說回來,要真論起審美,那位,可以算是整個康雍乾三朝審美品味的巔峰了。

於是他開工,調大漆,補碗……

這次石詠修補瓷器更為精心,耗費的時間也就更長。尤其是那隻缺了一個口子的瓷碗,他用大漆補齊之後,反複對照打磨,力爭看不出絲毫人工補齊的痕跡。

在等待大漆乾透的時間裡,石詠又開發了一個小手藝——他會木雕,雕工很好,有天見到弟弟石喻在玩一根木棒,他順手接過來,三下兩下就將木棒的一端雕成了一個小人兒,偏生那形貌特彆像石喻。喻哥兒一下子喜歡上了,捧著在院兒裡瘋玩。

喻哥兒玩的時候,方小雁笑嘻嘻地從隔壁牆頭上探了個頭,也望著這邊。於是石詠也取了一小節木柴,在柴火一端三下兩下雕了個人形,卻是個女孩子的發式打扮,伸手給方小雁擲了過去,小雁一伸手就接住了,看了大喜,笑著說:“多謝石大哥!”

說畢,方小雁就從牆頭上消失了。

石詠知她是跑解馬賣藝的,身上有功夫,也不為方小雁擔心。

等到了日子,那一對碗已經徹底補好,並以金漆修飾。石詠自己將這一對碗放在麵前打量:碗早已被補得天衣無縫,然而碗身上那一道道用力延伸的金線則為原本太過質、略顯無趣的碗身增添了一種不規則的趣味。而那隻沒有碎,隻是缺了一個口的那隻碗,如今從外麵看上去,則像是有金色的液體從碗口一帶溢出來一樣,寓意極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