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第127章(2 / 2)

石詠著實是沒想到,他和永順胡同的忠勇伯府不僅是親戚,而且還是很近的親戚。

忠勇伯府如今是昔日福州將軍石文炳的嫡長子富達禮由襲了爵。這富達禮是當今太|子妃瓜爾佳氏的親哥哥。

石家原本是滿人,早年間遷去遼東的時候改了漢姓,後來入了漢軍旗,祖上算是顯赫,曾經出過和碩額駙,與愛新覺羅家沾親帶故。到了石文炳這一代,他這一支被改入滿洲正白旗,所以石文炳的幾個兒子起的都是滿名。

而石詠的祖父,則是石文炳的同胞手足。算起來石詠的父親石宏文,正是富達禮的堂弟。而石詠今日救下的錦衣小童,則是他自己的堂叔伯兄弟,富達禮的幼子,叫做訥蘇。

富達禮已經年逾四旬,這小兒子是一把年紀上得的,自然愛如珍寶。可以想見,若是訥蘇真的被“拍花”的給拍去了,忠勇伯府得急成什麼樣兒。

而石詠,一下子從被懷疑的對象,變成了伯府的恩人加親眷。可是伯府下人的神情之間都小心翼翼地,對石詠既不熱情,可也不敢太疏遠了。

賈璉很好奇,兩人一起去順天府的路上就偷偷地問石詠。

石詠原本也隻以為自家是石家遠房旁支,沒想到竟然關係會這麼近。如此一想,肯定是當年二叔私娶二嬸,和族裡鬨得太狠,這才會和永順胡同徹底斷了往來。

他聽見賈璉問,但因涉及到尊長,隻能委婉地說,因為一點兒舊事,與族裡鬨翻,就不往來了。

賈璉卻是個熱心的,當下拍著石詠的肩膀,說:“沒事兒,你不過是個小輩。尊長的事兒,也怪不到你頭上來。就算旁人要給你臉子瞧,這不還有我麼?”

他們兩人先是跟著忠勇伯府的人去了順天府,在那裡看著衙役將“拍花”的拐子收監候審。隨後他們便一道去了位於永順胡同的忠勇伯府。

忠勇伯富達禮早就在伯府裡候著。

他聽說榮國府璉二爺是自家恩人,心裡很是感激。

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近日因為儲位不穩的關係,忠勇伯府作為太|子姻親,幾乎門可羅雀,甚至端午節的節禮也少收了好些。京裡不少人家顯然對忠勇伯府避之不及。沒想到,這榮府的子侄不僅救了小兒子,而且還親自上門拜會。

“什麼?榮府璉二爺還帶了個咱們家的堂侄兒?”

輪到富達禮吃驚了。

一時他臉上全是得意之色,說:“如今有這兩件器物在,我那侄兒還想什麼當當呀?這兩件若是當厚禮送出去,哪怕是往皇子阿哥府裡去都使得。”

石詠心想,賈璉果然改了主意——也是,這些物件若是送去當鋪,當鋪朝奉沒準兒隻按銀子金子的重量來計價,文物的價值就全抹殺了。但若是賈府用之走禮,單隻一件就起碼是數千兩的人情。

這個賈府的璉二爺,看起來通曉府裡的庶務,絕不是甩手隻知揮霍的紈絝子弟。

他從石詠這裡接過了兩件修繕完畢的器物,當即笑嘻嘻地起身告辭:“石兄弟莫要見怪。拙荊剛診出了有身子,如今正在家中悶著,我正想著拿什麼新鮮物事去給她開開眼,可巧兄弟竟修好了這兩件物事。”

石詠聽了,連忙也起身向賈璉道賀。他看著賈璉打心眼兒裡透著喜氣,心想這賈璉新婚未久,他們夫妻果然琴瑟和諧。

“好兄弟,你有這門手藝在,何愁吃穿。哥哥將來少不了還有求你幫忙的時候!”臨行時,賈璉喜孜孜地拍拍石詠的肩,隨即就抱起那兩個錦盒,轉身就準備離開。

石詠卻在他身後突然說了一聲:“璉二爺!”

賈璉腳步頓了頓,轉過頭來,望著石詠笑道:“怎麼了?”

石詠開口挽留賈璉的那一刻,心內滿滿的,全是難舍之意。雖說距離這金盤與香囊開口,也不過才幾天的功夫,石詠與它們……她們的靈魂,就像是處了一輩子、可以無話不說的朋友似的。

賈璉笑問之際,石詠的話全噎在胸口,一個字都說不出,愣了片刻,才重新穩定心神,吸了一口氣,開口說:“二爺,那銀香囊上有一層銀灰色的‘包漿’,是它屬千年古物最緊要的證明,因此千萬不能用醋水、洗銀水之類的去洗;最好也不要直接用手去接觸那香囊……”

石詠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全是關於古銀器和鎏金器的保養常識,但是說得誠摯無比,似乎殷殷期盼賈璉能妥善保管這兩件物事,千萬莫讓它們再受到傷害。

賈璉一開始聽著覺得石詠有些婆媽好笑,後來聽著聽著,覺得這小子心腸真是不錯,當下乾脆拉他去了“鬆竹齋”,向夥計借了紙筆,要石詠將這些“規矩”一一都寫下來交給他。

石詠奮筆疾書的時候,鬆竹齋的楊掌櫃和白老板慕名觀摩了那兩隻錦盒裡的器物。那兩位都算是老江湖了,看了都是大為驚歎,再看石詠的目光,便更加有些不同。白老板湊過去,看了看石詠寫下的一行行小楷,更是拈須點頭,心裡有數。

一時賈璉將石詠寫好的“說明”鄭重收了,告辭離開。石詠立在鬆竹齋門口目送,他懷中藏著的寶鏡便也悠悠地歎了一聲:“這人世間有聚就有散,聚時歡喜,到散時自然冷清。”1

石詠低頭,心想這話似曾相識。

“然而也隻有這樣,才會令人越發期待下一次的團聚。”寶鏡如是說。

將賈璉送來的這兩件物事修複之後,石詠便忙著張羅弟弟石喻拜師的事兒。

時人尊師重教,所謂“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師父”,行拜師禮是一件極為重要的大事。

喻哥兒在椿樹胡同上了一個月的學,早先石詠給他買過的兩本蒙書已經背得滾瓜爛熟,隻要石詠提一個詞,他就能呱唧呱唧地一直講下去。然而認字與寫字卻還急不得,隻能慢慢地來,一點一點地學。

然而喻哥兒身上最大的變化,卻是這孩子開始變得更加沉穩守禮。剛開始,石詠送他去椿樹胡同,喻哥兒就這麼蹦蹦跳跳就進去了。可沒過幾日,石詠再將他送到學塾門口的時候,喻哥兒已經懂得回身向哥哥行禮拜彆,並且會說:“謝謝哥哥!”

石詠雖然覺得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可是見弟弟這樣,心裡暖融融的。

這天到了行拜師禮的日子,石詠將束脩和給薑夫子的禮物都帶齊,領著喻哥兒去椿樹胡同。

在學塾他見到了薑夫子。這位中年夫子還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撫著頦下短須微笑著對石詠說:“令弟是可造之才,不知貴府上,對這學塾看法如何?”

果然如這薑夫子當初所言,要兩邊兒都認準了對方不錯,才好拜這師。

石詠趕緊點頭,他細細地將這些時日喻哥兒身上發生的變化,一點一點都說了,最後說:“家母家嬸都非常感謝夫子,極願請夫子指教舍弟。”

薑夫子點點頭,笑道:“看起來,你們兄弟感情真的很好。”

有時甚至是父母,也未必能留心到孩子身上這些細小的變化。在薑夫子心裡,石詠這個哥哥算是當的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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