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第180章(2 / 2)

他說完,就告辭出來,不再與趙老爺子多說。他知道老爺子心裡也沒有十成的把握,隻是需要有個人來幫他把疑問放到明麵兒上來而已。

石詠牽著弟弟,回想起那隻鼎,忍不住暗自笑了兩聲。原本一隻語氣十分傲嬌的鼎,被石詠戳破了來曆之後,便再也打不起精神。石詠從山西會館出來的時候,特地悄悄去看那鼎,逗它說了兩句話,告訴它,它絕不是一隻假鼎,切莫妄自菲薄。那隻鼎才覺得好些,鄭重與石詠作彆。

他再想那薛蟠,也覺得是個有趣的人物。他原本拉著石詠看“庚黃”的畫兒的,聽說有鼎,立即就忘了畫兒,去看鼎的熱鬨去了;看完了鼎的熱鬨,又聽說隔壁戲園子有班子唱戲,便興興頭地聽戲去了,一日之間,吃酒聽戲看熱鬨,十足一個紈絝子弟做派。

唯獨在山西會館的時候,石詠曾見到薛蟠和晉商攀交情,十三四歲的年紀,和那些三四十歲的晉商在一起,也一樣是高談闊論,遊刃有餘。隻在那一刻,石詠才覺得這個薛蟠骨子裡還有些皇商氣質。這個薛家獨子,本不該這麼紈絝的。

*

到了晚間,喻哥兒做完功課,石詠與他便一起熄了燈睡下。喻哥兒很快睡著,發出均勻的鼾聲。

石詠卻漸漸覺得不對,在榻上翻來覆去地,怎麼也睡不著。

可能是他白日裡看的那幅“庚黃”的畫兒,內容太火爆了。

“石兄弟,我可是記得你老石家是正白旗的大族啊!怎麼如今看起來多少有些拮據呢?住在這外城的小胡同裡,若不是我尋著街坊細細問了,還真找不到你家。”

冷子興見石詠低頭專心喝茶,便更進一步,問:“怎麼樣,你總共有二十把寶扇呢,想不想出手幾件?有我在,包你能出個好價錢。”

石詠至此,心中雪亮。

原書裡,賈府是怎麼得知他石家有二十把舊扇子的?還不是這古董商人冷子興給說出去的!

這事兒也該怪他家石老爹,沒事兒拿祖傳的寶扇人前顯擺。這下可好,石詠抬頭看見冷子興,見對方一臉的期待,心知自家的扇子顯然是被人惦記上了。

“這個,其實吧……”

石詠飛快地在肚子裡打著腹稿。

“自打先父過世,我們家就一直住在外城,這麼多年了,也習慣了。”

冷子興望著石詠,稍許露出點兒失望。

“再者先父當年也有遺訓,祖傳之物,子孫不得輕易變賣。所以,冷世叔的好意,我石詠就隻能心領了!至於扇子的事兒,還盼著冷世叔看在石家先人的麵兒上,不要外傳。”

“快想法兒震住他——”

石詠剛剛把這一番文質彬彬、軟綿綿的好話說完,他隨身藏著的寶鏡果斷地出聲提醒。

“否則此人必將陰魂不散,糾纏到你賣出扇子為止!”

石詠瞅著對麵的冷子興,果然見他正微微眯了眼,準備開口再勸。

可是他又能用什麼法子震住對方?石詠隻是個十幾歲、籍籍無名的少年,說出來的話,沒有半點力道啊!

“對了,冷世叔到京城來做這古董生意,一切可還順逐嗎?”

石詠搶在冷子興前頭開口。

冷子興:……

沒想到,麵前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兒,竟然對他這個十幾年的老行商說得出這等話。

“我在琉璃廠認識幾位能說得上話的老板和掌櫃,若是冷世叔有需要,我倒是可以為冷世叔引見引見。”石詠說完,“哎呀”一聲,連忙道歉,“小子這話說得無禮了,冷世叔這樣的閱曆與人脈,自然不是我這樣見識淺薄的小子可以比的。我其實也就隻認得‘鬆竹齋’的白老板啊、楊掌櫃啊他們這些人。”

冷子興聽了忍不住心驚:“鬆竹齋”是業內鼎鼎有名的古董行,石詠口中的白楊二位,是連他都沒什麼門路去攀關係的。而且,“鬆竹齋”背後的人,雖然眼下隻是個無爵的皇子阿哥,可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惹得起的。

於是冷子興略有些艱難地開口:“那……那‘鬆竹齋’的那位……”

他伸手,先比個“十”,再比個“六”。

石詠便含笑點頭,說:“冷世叔果然靈通,連這些都知道!”

這下子冷子興再也不敢造次,也不敢隨意說什麼了。他所恃的靠山,不過是賈府,對方卻是跟皇子阿哥能攀上關係的。

石詠則在心裡暗暗向胤祿道歉:對不住啊,陸爺,這也是實在沒什麼辦法,扯您的大旗當虎皮了啊!

臨去,石詠又百般囑托,請冷子興莫要再將他家扇子的事兒說出去。冷子興也鄭重應了,拍著胸脯打包票,說是石家既然不願意張揚,他冷子興就決計一個字也不多說。這名古董商人現在看向石詠的神色裡多少帶上了點兒敬畏,該是多少被石詠給“唬住”了。

石詠稍稍放心。

“不錯麼!”

寶鏡突然開口,讚了石詠一句。

“這‘狐假虎威’的功夫很是到家,難為你這小子,片刻間竟有這般急智。”

自寶鏡開口“說話”,這還是頭一次誇人。石詠也很高興,自覺他與武皇相處得久了,“呆氣”減退,多少有點兒長進。

於是這一人一鏡回到紅線胡同口,石詠一伸手,將玩得跟泥猴兒似的喻哥兒從胡同口給拎了回來。

家裡石大娘和二嬸王氏不見石喻,已經開始發急,石大娘整了衣裳準備出去找人,王氏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

兩人見到石詠拎著弟弟回來,這才舒了一口氣。石大娘教訓一句喻哥兒:“下次再這麼亂跑,仔細拍花子的把你拐了去!”

喻哥兒笑嘻嘻地應了,由著王氏拖去洗了頭臉身上的泥,可明顯還是一副意猶未儘的樣子,滿腦子裡想著玩兒。石詠拖了他去屋子裡坐著,取了一本《三字經》試著自己給他講,這孩子的屁股卻始終和猴屁股似的,扭來扭去,就是不肯坐下來。

石詠見弟弟這一副皮猴模樣,長歎一聲。

說實在的,他也不想逼著這麼點兒大的孩子讀書。雖說後世的孩子到了石喻這個年紀,恐怕也得去上個上學前班、輔導班什麼的,可是他卻始終認為,愛玩兒是孩子的天性,成年人不應該無故剝奪孩子玩耍的權利。

可是話說回來,喻哥兒和他石詠,是石家唯二的男人,像他們這樣的蓬門小戶,父祖都不在了,沒有可靠的親友願意提攜,他們不依靠自己的努力,又能靠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