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第197章(2 / 2)

“如此甚好,金嬤嬤,這裡還請你多勸著些!”如玉看看天色,說:“眼見著戲要開場了,我去太太那裡看看,有什麼幫得上忙的。”

說話之間,如玉便走了,留下金嬤嬤在此看守如英。

金嬤嬤見如玉去得快,心裡也有些沒底,心想:這莫非是調虎離山之計,玉姐兒是將英姐兒留在這裡讓自己乾耗著,實則玉姐兒是去老太太那裡告狀了?

金嬤嬤一想到這裡,便返身檢查房門外閂上的門閂,伸手搖了搖,見閂得甚是穩固,便改了主意,打算去追如玉,隻隨口甩下一句:“英姐兒,您消消氣兒,老奴一會兒就回來陪您說話!”

她有些年紀了,腳步不算太靈便,三步並作兩步便往如玉那方向追去了,沒走幾步便有些氣喘籲籲。

*

這一天,石詠早起按照原計劃去了十三阿哥的玻璃廠。

在玻璃廠他將幾項工作完成得飛快,玻璃廠的大管事在一旁看得吃驚,忍不住說:“石大爺,您是不是今兒個還有什麼旁的事兒?”

石詠一怔:“你咋知道?”

大管事笑道:“眼瞅著您做事做得飛快,不比往日,定是今兒還有其他事兒要忙。”

石詠:……這是在嘲笑他平時工作效率不夠高?

然而這裡的大管事是他一手帶出來的綜合素質高級管理人才,雖然年紀比他大了一倍有餘,但真從玻璃廠的管理來說,隻能算是他的半個徒弟。所以大管事一點兒也沒露出嘲笑他的意思,反而恭敬勸道:“廠子裡還成,您若真有事要忙,這便去吧,有我們這些人盯著呢!”

石詠聽對方這麼一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隻得說:“家母今日在清虛觀打醮……”

大管事對清虛觀極熟,一拍腦袋當即說:“清虛觀距此不遠,大爺騎馬來的,沿廠子前頭的大路過去,不過五六裡就到了。”

這下子石詠更加沒有理由不去了,便點點頭,說:“等午後看看時辰差不多,我便去清虛觀,也好順帶接家母回京。”

沒想到下午卻天公不作美,老天爺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石詠看看不能再等,便自裹緊了身上大氅,踏入這寒意十足的秋雨之中,信馬由韁,往清虛觀過去。

待到清虛觀跟前,石詠卻覺得這情形不大對。

清虛觀之外,除了各家車馬以外,還有不少八旗兵丁。石詠曾聽大伯父富達禮和佐領梁誌國教認過各旗兵丁的服色,當即認出這些旗丁都是正紅旗的。他伯父家裡,和老尚書家裡,都是正白旗,更何況女眷出門打醮,更加不會有這麼些旗丁跟著出門護著的道理。

石詠當即勒馬,不敢貿然上前,想了想,打量一下清虛觀四圍的紅牆,當即尋了條小路。他沒有從山門入內,而是沿著清虛觀的圍牆,漸漸繞到清虛觀的後門去。一麵繞,他一麵聽著觀裡的動靜。待接近了戲樓一帶,便聽得見裡麵鼓樂聲聲,也偶爾能聽見一兩聲說笑。

這綿綿的秋雨似乎絲毫沒有影響前來打醮的女眷們聽戲的熱情。

石詠依稀聽見了母親石大娘說話的聲音,終於放了心,知道外頭雖有正紅旗旗丁,但是裡麵聽戲的女眷當是沒受影響。

待轉到清虛觀後門,石詠便見兩個正紅旗的旗丁正攔著一名小姑娘說話。

“憑啥不許我出去?”那小丫頭插著腰問。

一名正紅旗的旗丁便道:“上頭下了令,說是清虛觀在搜撿重要物證,觀裡的人,誰也不許出去。”

那小丫頭卻不肯善罷甘休,又問:“剛才那人怎麼又能出去的?”

兩名旗丁互視一眼,道:“那是戲班的小戲子,說是有件要緊的行頭得往簡親王府借去,否則夫人們點的戲都上不了。這班子好歹曾經給咱們正紅旗旗主家裡唱過,總得……給人一點兒麵子吧!”

簡親王雅爾江阿的彆院據說就在附近,而且這一位愛聽戲,聽說不止王府正院,城外彆院也常年蓄著班子。

小丫頭聽了卻繼續跳腳,高聲道:“不行,這不公平,憑啥旁人能出去我不能,我也要出去,我得跟著我們小姐……不,我得替我們小姐買針線來著……”

這是城外,除了農莊與王府彆院,哪兒還有什麼地方可以“買針線”?

兩個旗丁見小丫頭在這兒胡攪蠻纏,但看見她相貌周正,穿戴考究,頭上簪了小小一朵栩栩如生的絹花,曉得當是高門大戶裡當差的丫鬟,也不敢下死勁兒得罪,但是卻咬死了,說是上頭有令,就是不許放人出門。

石詠心裡明白:這些正紅旗的旗丁,擺明了就是針對正白旗今日在清虛觀裡打醮的兩家了。

石詠當即催馬,慢慢靠近,裝作問路,向那兩名正紅旗兵丁問路:“我是內務府的官員,有要事往簡親王彆院跑一趟,但是迷失了路徑,兩位若是知道,務請指點一二。”

兩名旗丁顯然不敢得罪內務府的官員,但又不肯好生指路,隻隨手一指,“喏,就在那邊!”

石詠道了一聲謝,又看了那丫頭一眼,隨即打馬向前,身後依舊聽見那小丫頭口舌便給,在與兩個旗丁胡攪蠻纏。

這小丫頭他見過一麵,至今都還記得牢牢的——就是當年在承德老尚書彆院的時候,替他去傳話的那個丫頭,名字叫做望晴。

石詠得知這小丫頭的身份,知道她是英小姐身邊的人,再細細回想望晴的話疑點頗多,心裡一時又驚又疑,所以才會扯謊說也要往簡親王彆院過去。他順著兩個旗丁指的那方向一路打馬,卻發現是一條斷頭路,且越走越荒,最後幾乎要走進密林裡。

顯然那兩個旗丁毫無誠意,無心指路,因此瞎指一通,竟將他指到了這裡。隻不曉得先他出門的那個“小戲子”,是不是也與他一樣,走了同樣一條路,總之他一路上都沒有見到人。

雨勢漸大了些,石詠勒住馬韁,心裡模模糊糊地有個念頭,卻又不敢相信,當即提氣問了一句:“這兒有人嗎?”

無人答應,耳邊隻有淅淅瀝瀝的雨聲。

“我是內務府營造司的郎中石詠,此前受人指點到此,請問此處有人嗎?”

又是一陣沉默,石詠漸漸失望,覺得他是不是隻是一味多疑,聽了望晴的話之後,一廂情願罷了。

就在這時,林中有個清脆的聲音開口,輕輕地問:“石大人,請問可否借座下寶馬一用?”

*

多年以後,石詠也會記起他當年初見如英時的樣子。說實話他第一眼將聲音和容貌對上的時候,他登時將旁的一切都拋在腦後,再也想不起來其它。他說不出“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這等溫柔言語,他隻是在那一刻,覺得自己心裡那個一直模模糊糊的影子在那一刻,突然一下變清晰了,然後便刻在那裡,再也沒改變過。

多年以後,當石詠再回想起當初這段經曆的時候,最大的感觸便是,真該感謝紅娘姐,她當年說的一點兒都沒錯,腳下所有的路,都會指向你終究要去的那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