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前塵(一)(2 / 2)

夏綾回到住處時,夜已經很深了。

她吹滅了手中的風燈,疲憊的推開房門。往裡走了兩步,卻險些嚇了一跳。有個人趴在桌子上,顯然已經睡著了。

“苒苒?”

夏綾忙去點燈,黑暗之中摸到了燭台,上麵的蠟燭已經燒到見底了。

她摸索著找了根新蠟燭出來,點起了燈,又從床邊取了件外衣給方苒披上。

“綾兒?”方苒覺得有人在動她,一下子醒過來,“綾兒,你回來了?”

夏綾替她把衣服緊好:“苒苒,你怎麼睡在這裡了?”

“我不放心你呐!”方苒揉了揉眼睛,她本是坐在這裡要等夏綾回來的,可是實在太困了,不知什麼時候就趴在桌子上睡過去了。

“綾兒,我今天真是嚇壞了,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沒事,就是問了幾句話,事情問清楚,這不就放我回來了。”夏綾溫聲解釋到,拍了拍方苒的肩膀,“苒苒你快去睡吧,今天多謝你等我。”

方苒安了心,爬上床很快就睡著了。房間中熄了燈,夏綾枕著手臂側身躺在床上,卻沒什麼困意。

半晌,她還是在床上坐了起來,輕輕將窗格推開了個縫隙。

在這個位置,恰能遠遠的看到重華殿的一角。大殿中已經沒有了燈火的光亮,夏綾忍不住琢磨起來,寧澈在那裡休息得好不好,會不會又整夜咳得睡不著覺。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寧澈都是她唯一的家人。這一次的相見,對她來說同樣是個意外,她內心不可能沒有一點波瀾。

可奈何,當初說了太多傷人的話,出了太多破鏡難圓的事。兩人之間的距離,隻能越走越遠。

前塵舊事,幾度春秋。

*

入宮那年,夏綾隻有七歲。

夏綾家在南直隸,父親原是揚州府都指揮使司的一名僉事。那陣子,東南一帶的倭患鬨得厲害,父親也得了命令跟著去抗倭,可一次離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朝廷本說,會發一筆撫恤,但層層盤剝後,落到手裡的銀子不過寥寥。

頂梁柱一夕崩塌,家中隻剩母親拉扯他們兄妹二人。生活艱難,母親從一個溫婉柔和的婦人,變成了暴躁易怒的寡婦。

後來,家裡實在揭不開鍋了。母親為了能養活哥哥,就把她賣給了人牙子,讓她去做瘦馬。

不知哪個始作俑者起了這個名字。瘦馬,用如其名,就是要給人騎的。

被調教了一段時日後,人牙子引來杭州的一個富商過來選人。那富商很奇怪,四五十歲的人了,卻偏喜歡六七歲的小姑娘。夏綾一眼就被他相中了。

富商要把夏綾帶回杭州。在去杭州的路上,不料又遇到了倭寇來犯。夏綾仗著身量小,躲進了一個隱蔽的小角落裡,僥幸保住了一條性命。

倭寇劫掠的事驚動了南京守備太監,夏綾被發現時,幾乎快要餓死了。她沒有地方去,心裡又害怕的很,懇求那些人一定要收下她。老太監信佛,不落忍見一個小姑娘自生自滅,就把她帶回了京,讓人送她到浣衣局裡做事。

浣衣局又叫漿家房,位於德勝門以西,是內府二十四衙門中唯一一個沒設在皇城內的監局。在這裡當差的,儘是些皇城中最下等的雜役,獲罪者有,病弱者有,總之,都是些不受待見的奴婢。

夏綾得了老太監的吩咐,去找浣衣局的掌事太監,求他給自己安排個活計。掌事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摸著自己白淨的下巴,對身邊人笑道:“正好。東北角那間房裡頭上個月不是剛病死了個麼,讓這丫頭過去補個缺,省的那娘兒們天天來管我要人。”

浣衣局的東北角有間矮房,牆皮在風雨多年的侵蝕下早已變得斑斑駁駁。

即便是在這種地方,夏綾仍然是小心翼翼的。她太想要一間能睡覺的房子了,生怕自己哪裡做的不好,又會被彆人丟來丟去。

這附近卻都沒什麼人。夏綾走到掌事太監為她指派的那間房子,輕悄悄的探頭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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