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靈濟講學(1 / 2)

鐘義寒散值後,並沒有回他在燈市口的家,而是換了身便服,往北去了靈濟宮。

此地今日有一場講學大會。

本朝文風開化,各類學風門派層出不窮,而其中又以“心學”之說最盛。其奉行“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的宗旨,很受當朝士大夫讀書人的追捧。

鐘義寒對此類學說也十分感興趣。

靈濟宮是城西的一座道觀,為永旻年間所敕建,時常有學者鴻儒在此處講學,聽者甚眾。

鐘義寒到達此處時,人群已擠了個水泄不通,道觀內座無虛席,粗看大約能有數百人之多,盛況空前。

隻因今日的主講者難得一見,是文華殿大學士,當朝內閣次輔,顧文哲顧大人。

顧文哲此人,在內閣中屬於較為中庸的做派,既不如首輔那般克己複禮,也不如三輔那般鋒芒畢露,他夾在中間,存在感就顯得低了一些。

但顧文哲在學子間卻有個相當響亮的名號。他學識淵博,文章功底極深,是發揚心學的集大成者,追隨者無數。

鐘義寒擠在人群間,心道自己還是來晚了。不過他在人群中,卻意外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形高挑英朗,在一群讀書人當中有種鶴立雞群之感。他今日沒穿飛魚服,也沒配繡春刀,一身便衣,倒真像個來求學的。

鐘義寒越過人群,湊到那人身邊,打招呼道:“莊衡大人。”

“鐘大人?”莊衡沒想到在這裡會碰到熟人,“你是來此處聽學的?”

“這話應該是我問莊大人吧?”鐘義寒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怎麼看都覺得他跟此處實在不太搭調,“莊衡大人也對心學感興趣麼?”

“鐘大人此言何意?”莊衡眉毛高高挑了起來,“是擔心莊某人聽不懂嗎?”

“不敢,不敢。”鐘義寒乾笑兩聲,“隻是沒想到莊大人的興趣在這,那在下與您也算是同好,或可切磋一二。”

“嘁。”莊衡一聲嗤音飄過。他怎麼會看不透鐘義寒心裡是如何想他的。

“雖同處一室之內,本官與鐘大人所在位置不同,聽到看到的也自然不同。”

他既用了“本官”這個稱呼,便表明了他今日不是來此處閒逛的。

鐘義寒縮了縮脖子,這倒是也不難理解。收集情報,探查民情,本就是錦衣衛分內之事。而這種人多眼雜的場合,探聽消息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但鐘義寒就是看不慣他們錦衣衛身上的這股……隨時隨地都在當值的做派。

尤其是打莊衡婚事定下來之後,這個人辦起公來比以往更加變本加厲,就好像生怕賺不夠聘禮錢一樣。

拿衙門當家的不良風氣,就是被這種人給帶起來的。

鐘義寒與莊衡同跨進了講堂的大門,此時坐是沒地兒坐了,兩人便找了個尚不算太擁擠的地方,落下腳來。

此時尚未到開講時辰,主講人顧文哲也還沒有到場,鐘義寒便環顧著四處瞧瞧,看能坐到前麵的人究竟都是什麼來頭。

在第一排,靠近講台的地方,坐著個穿道袍戴幅巾的人。那人有些眼熟,鐘義寒覺得自己肯定是在哪見到過,但一下子又想不起來。

“欽天監監正,陸元齊。”

鐘義寒偏頭,見莊衡抱著雙臂,目光也落在前排那人身上。

經他這麼一提點,鐘義寒也想起來了。欽天監主管天文曆法,與其他衙門往來不多,但這位陸監正,鐘義寒還是在宮中打過一兩回照麵的。

鐘義寒嘖嘖豔羨道:“沒想到陸監正竟也是心學的追隨者。能來這麼早占個好位置,想必在學法上也是頗有造詣的。”

莊衡卻涼嗖嗖的回懟了一句:“有沒有造詣不知道,但來‘占位置’倒是不假的。”

鐘義寒真是很煩這人隨地潑涼水的樣子。

“莊衡大人何意?”

莊衡麵無表情的答:“鐘大人看到的是潛心向學之意,莊某看到的卻是結黨營私之嫌。並非所有人都如鐘大人你這般單純良善,如果借求學的名頭拉幫結派,摻雜些什麼彆的東西,那便不好了。”

單純良善。鐘義寒總覺得,對方實際上想用的詞是傻。

“莊衡大人是知道些什麼嗎?”

對方隻答:“鐘大人且看,前麵幾排的聽眾裡,有近半數都是荊楚之人。而巧的是,顧閣老也是荊楚人。”

鐘義寒不禁翻了個白眼。正經人沒有會把籍貫貼自己腦門上的,他又沒有錦衣衛手眼通天的本身,這誰看得出來啊?

“可是,如顧閣老這般文風清正的人,不大可能會結黨吧?”

“顧閣老或許是不會,但聽他講學的都是些什麼魚龍混雜的人,那可就保不齊了。”

鐘義寒又看向了陸元齊:“可欽天監官位常為子承父業,陸監正可是正經八百的京城人氏,他總不至於參與到荊楚之人的結黨中吧?”

“他算半個。”莊衡淡淡道,“他母親是荊州人。”

鐘義寒真是服了。自己來聽講學好好的心情,被這人攪合的一團烏糟。

“莊衡大人,您心裡就不能陽光一點嗎?”

“不能。”莊衡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們北鎮撫司,可養不了什麼天真小白花。”

鐘義寒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句街。靠,說誰呢?

*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暮春之雨細細密密,洗濯掉籠罩京師多日的塵埃。

乾清宮的廊廡下,小內侍端著滿漆盤的奏疏,弓著身子走得快而不急。

“何掌印,這是通政使司方呈上來的奏疏,請您過目。”

何敬嗯了一聲,雙手將漆盤接過來,往禦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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