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賽的第一輪是圈操。
第一位上場的選手是動作難度與沈初雪相近的阿克珊娜,她在資格賽排名第三。
比賽中途,沈初雪聽到了兩次觀眾異常激烈的鼓掌,不由心裡一緊。資格賽時還沒有這樣,這是到了決賽放大招了?
過了一會兒,趙欣怡告訴她:“掉了一次圈,摔了一次,估計第一個上場壓力太大了。”除了精妙絕倫的表演,觀眾們在選手失誤時,也給予鼓勵的掌聲。
沈初雪排在最後一個上場,趙欣怡想了想,覺得最後一個的壓力也挺大,又安慰道:“你穩住就行,這次不管多少分我都不說你。”
沈初雪吐吐舌頭,這可不是說不說的事。
阿克珊娜的分數從廣播中出來,沈初雪英文差,但字正腔圓的英文數字還能聽得懂,25.00分,前三名角逐激烈,小數點後的數字都有可能影響排名,有一項25分,恐怕這回她很難再拿獎牌了。
她本人大約更清楚,沈初雪看到她回來的時候,是忍著淚意的。
和黃靜美的哭不一樣,她是發自內心的難受,卻偏偏要忍住,讓人看了心有戚戚焉。
趙欣怡拉了拉沈初雪,她就低下頭,不看了。
第二位上場的選手是資格賽排名第一的柳德米拉,外麵仍是掌聲洶湧。
沈初雪仗著這裡沒人能聽懂中文,附到趙欣怡耳邊,小聲問:“她不會也掉圈兒了吧?”這是上一屆的冠軍,要是大家都這樣失誤,她豈不是不戰而勝了?
“想得真美。”趙欣怡也小聲回她。
沈初雪摸摸鼻子,聽到廣播就知道,自己想得確實是美了些,柳德米拉的單項分數竟然打到了29.35分,接近滿分的成績,難怪掌聲如此熱烈。
趙欣怡仍舊是那句:“穩住。”
……
選手一個一個地上場,解說室裡,今天比賽開始之前,唐悠然就跟蘇致商量了今天的解說方案。
唐悠然雖然自認解說得很客觀,但她也不希望被網友指責,在大家心裡落個不好的印象,便向這位很受觀眾歡迎的晚輩取取經。
蘇致:“要不這樣,您主要解說外國選手,中國選手就我來,我對藝術體操的了解肯定不如您,即便發揮有瑕疵,誇起來也沒什麼負擔。”
唐悠然想想也是,大家之所以覺得自己苛責本國選手,不就是因為她喜歡實話實話嗎?蘇致對體育算外行,稍微不規範、細節的欠缺,未必看得出來,所以能像上次那樣把沈初雪誇得簡直比柳德米拉還厲害。
偏偏觀眾還就吃他這一套。
“行,那就這樣,對方說的時候互相捧場,不能拆台。”
“沒問題,唐老師。”
有了這樣的分配,蘇致解說起來從容了很多。
上回他從開始解說,到離開解說室,總共不超過一分半的時間,隻能挑重點講解,許多動作細節無法兼顧,但這次他可以從上一位選手下場,沈初雪上場之前,就開始介紹。
“她這次圈操選擇的音樂是《天鵝湖》中的《四小天鵝舞曲》,音樂節奏輕鬆活潑,乾淨明快……”
身穿雪白舞衣的沈初雪拿著她粉粉嫩嫩的圈出場,一仰頭,帶點小傲嬌,像隻驕傲的小天鵝。
蘇致想起了她六歲以前,還在舞蹈學校學芭蕾的時候,粉色芭蕾連體褲下的小腿肉乎乎的,跳起小天鵝來卻驕傲得不行,彈跳利落,可愛極了。
那會兒蘇致也還小,有一次看到了,沒忍住說她像隻小鴨子,險些把她氣哭。她哪裡知道,蘇致隻是想誇她可愛罷了。
他隔著屏幕,隨著鏡頭,望過她的發梢、臉龐、裙擺,以及鏡頭呈現給他的一切細節,然後用語言去描述。
這一刻他堅信漢語是世上最美的語言,換任何一種語言,都難以傳遞這樣的美。
但他不知道,此刻鏡頭裡神態驕傲的小姑娘,也正在回憶當年學芭蕾的事。
她試圖以一個角色的身份,通過動作來表達一個完整的情境,或者說故事,她這兩天做的事情,就是向內挖掘。
音樂、服裝、以及動作編排,原本就借鑒參考了《四小天鵝》,那麼她也得把自己當做一隻小天鵝才行。
她要完成代入角色,有很大優勢,不說後麵幾套動作,隻這一套,她以前就真的學過跳過天鵝湖片斷,有很多東西不記得了,但兒時不斷重複練習留下的感覺,再過多久都忘不了。
她記得小天鵝的感覺,在湖邊嬉笑玩耍的快樂,就像她快樂的童年。
她甚至記得那時候蘇致說她像小鴨子,那時候舞蹈老師剛剛跟她們講完醜小鴨變成白天鵝的故事,她覺得蘇致在嘲笑自己是醜小鴨,又難過又生氣,也不知道他們後來是怎麼和好的。
現在想想,那可能是小孩子奇奇怪怪的誇獎吧。
“大跳拋,鹿跳接,剪式變身跳跳過圈……”
“屈體側空翻兩周。”
“跨跳步穿過圈……直體後空翻轉體1080度,完成得非常到位!”
現在蘇致,不會再說她像小鴨子,不是因為怕她生氣,是因為她已經真正成長為了一隻展翅的白天鵝。
比起可愛,現在的她身上,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氣質,她腳下的地毯仿佛變成一片湖泊,認她遊玩嬉戲。
她全身的肢體都很放鬆,因為她沒有把這裡當成賽場,而是成長的棲息之所。
“比資格賽時的表現好了很多,今天她在完成高難度動作的同時,情感上十分投入,與音樂的結合很到位,每個動作的起落都在音樂的節拍上。”
“包括表情,都是一隻歡樂的小天鵝。”蘇致說。
她簡直連靈魂都是歡樂小天鵝了。
……
直到沈初雪的一套動作結束,電視機前的觀眾們還意猶未儘,要不是有解說在講解,提醒他們這是一場比賽,險些要以為這是一場觀賞性的演出。
表演得太完美,讓人忍不住沉浸其中,加之運動員本身給大家的感覺,似乎也沒有多少比賽的緊張,更像是在演繹。
像舞劇那樣,通過表演,講一小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