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大明危矣!”(2 / 2)

真是一種令人難堪的風水輪流轉:原本朱棣把人家爺爺打的跟孫子似的,然而才不過三十五年過去,人家孫子就來當爺爺了。

站在也先的角度可謂複仇爽文了:明太宗你當年打的我爺爺到處竄敗謝罪,但我直接抓走你曾孫子當我的俘虜。

爺爺你在天上遇到明太宗,腰杆也能直起來了!

薑離的思緒已經遊離到了陰間的小劇場。

而王恕則顯然被皇帝這句話激的氣血振蕩,直接怒發衝冠。

“陛下!此時瓦剌早不是幾十年前的瓦剌,我大明邊境,也不再是太祖太宗時的九邊了!”

接下來,整座乾清宮都回蕩著王恕的沉痛陳詞。

薑離不言不語聽著——

來了快兩個月,擺爛之餘她也乾了保底的工作:記地圖。

起碼把現在地名跟古代地名對上,不至於朝臣們回話的時候兩眼一抹黑,連個昏君也模擬不好。

於是隨著王恕的話,她腦海中已經勾勒出了這幾十年來,大明和瓦剌的此消彼長。

洪武年間,因大明的京城還在南邊,所以朱元璋對北地防範甚嚴,而那個開國年代猛人也多,輪著去北地刷戰績。

於是打出了一個以‘大寧衛、開平衛、東勝衛’等重城為點後連成線的九邊防禦體製。

到了太宗時期,朱棣遷都北京後,當真算是天子親自守國門去了。

大概是覺得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也為著靖難的緣故,將朵顏、泰寧、福餘三衛地給了兀良哈,九邊的防線較之洪武年間,反而往內地縮了一步。

不過,在朱棣活著的年代,這也不算什麼問題。

而且他重新構建了防禦體係:在嘉峪關外置哈密、沙洲、赤斤、罕東四衛,用以屏蔽西陲。[1]

之後仁宗和宣宗皇帝加起來的十一年,並沒有再行開拓邊防。

而瓦剌,則在慢慢養精蓄銳強大起來。

然後,時間來到了正統年間。這十四年變化就大了!

正統八年,瓦剌拿下了哈密衛:過程簡單粗暴,就是帶兵衝過去殺了一通後還把人家首領母親妻子等統統抓走,表示要不聽話就全家上路。

瓦剌就此控製了哈密衛。明朝這邊未有反應。

正統十年,瓦剌又如法炮製,也先直接跟沙洲、赤斤、罕東表示:我想跟你們聯姻做朋友。如果不想跟我做朋友,還有個選擇,我乾掉你們。

見哈密衛‘被友好’後,明朝毫無反應,這三衛也很識時務的選擇了跟瓦剌‘約為婚姻,交結深密’。

於是正統十二年後,當年朱棣設置用來屏蔽西陲的四衛,倒確實是屏障了,但是人家瓦剌的屏障!

瓦剌已經成功把大明當年設置的堡壘,變成了自己的前線。

那麼這一仗,是必然的,也先雄心勃勃勢在必打!

而此時的大明呢?

不但丟掉這些衛所,剩下的邊疆軍事也腐敗不堪。

連王恕這種剛入朝的官員都知道,各級官軍(畢竟鄺埜之前的兵部尚書徐晞都是因為討好王振上來的),都擅於中飽私囊,侵吞軍餉。甚至連邊關所劃給的軍墾土地,都能被他們倒賣出去。

王恕是個很剛的人,他沒有說什麼普遍問題,他直接指名道姓,說大同的鎮守太監郭敬、彭德清就肆無忌憚領頭這麼乾。

而這兩個,都是王振派到邊關去的親信。

“陛下請思,若此時瓦剌進犯,大明軍士如此虛空懈怠,戰事會如何不

可收拾!”

薑離垂眸:她知道如何。

史冊之上,瓦剌分四路進犯大明,然後明軍——四路全敗。

“故而臣懇請陛下,勿要懈政,專於國事!”

王恕唯一慶幸的事情就是,王振忙於討好陛下無暇乾政後,陛下點了於尚書接任兵部尚書。

他也知道,於尚書當真是焚燭繼晷,日夜不休在亡羊補牢:逐一摸排邊境各鎮的真實戰力,細細斟酌如何調兵而動。

可陛下呢?居然連朝都不上,國事全然不管。

如何對得起天下臣民!

薑離看著激憤的王恕。

眼前的臣子一片赤誠,期盼著眼前年輕帝王能夠整飭邊疆,讓大明的邊域再有堅實的屏障,讓百姓不要被戰火碾碎而流離失所。

所以隻要皇帝今日聽了他的諫言,他死都沒有關係!

然而……

薑離想:確實,現在的明朝,是有問題的。

若以人來類比,大概算是個腿腳出現了不可忽視毛病的病人。

如果此時在位的是個T0級彆的皇帝,比如史冊上能爭一爭千古一帝名號的那幾位,手握這樣的家底,應該會像神醫一樣,很快能來個膝關節置換術,不但給人把腿腳治好,還能繼續強身健體,變成個一打十的猛人。

而如果是個安穩的守成之君也還好,不能雷厲風行去除積弊,治好病根,也可以如正常大夫一樣慢慢溫養病體,疼了給上上藥,保持著能多動幾年。

但可惜的是,朱祁鎮不屬於以上任何一種皇帝。

從他的操作看,更像是水平是二把刀大夫,然以為自己是大醫精誠。

雖然沒做過手術,卻深覺自己沒問題,堅持自己去給人做膝關節置換,然後上手術台一刀就把病人腰子摘了……

薑離歎了口氣,為的是麵前憂心如焚看起來很心碎的王恕。

要是現在就心碎,史冊上土木之變後得心碎成啥樣啊。

而正統一朝,不知有多少像王恕一樣的臣子,為國情感上心碎不算,還有物理性人碎。

她剛要說話,就聽興安的聲音在外小心翼翼響起:“陛下,於尚書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