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傾灑在無垠的荒漠上,一望無際。
這樣飛沙走石的夜,連野獸都不願出沒。
太過蒼涼寂冷,一眼就能看到孤坐在沙丘上的裴敘。
他應是許久未動,一直在此吹奏,肩膀和發髻上都沉積著一層黃沙。
陸清宴爬上沙丘,與他並肩而坐,“沙塵暴天氣,沙漠地形易變,容易迷路的。”
“不會。”裴敘十分果決。
年少時,他與她在大漠相遇。
她救他,他們彼此扶持,足足在大漠中徘徊了整整一個月。
這一個月,幾經生死,這一點沙塵暴對裴敘來說不足為懼。
可葬身沙漠裡的她呢?
這十年會不會害怕?會不會孤獨?
裴敘想到那身穿鵝黃色樓蘭衣裙的姑娘,眼底泛酸,一雙淩厲的瞳如同枯井。
陸清宴知他每每想起那小青梅,便愁腸百結。
他不欲勾他傷懷,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麼樣?在添香樓查到什麼了?”
“在城外尋到一方宅院,院中、屋頂、房梁百蛇纏繞,形同蛇窟。”裴敘將一張地圖遞給了陸清宴。
一個時辰前,他讓沈棠離開後,就悄悄跟著金老板。
此人鬼鬼祟祟出城,進了蛇窟。
可惜那院子裡毒蛇太多,道路彎折且有密道,裴敘無法更近一步。
“這金老板估計隻是個馴蛇人,負責秘密與李飛接頭,但絕不是幕後主使。”裴敘道。
“幕後主使哪會如此招搖?隻怕深藏在蛇窟中,不知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陸清宴深以為意點了點頭。
“可話又說回來……就算揪出幕後主使,你能確定那幕後主使就是殺你小青梅的凶手?”
“我確定!”裴敘篤定道,沉吟片刻,聲音微微嘶啞,“我在院子後麵,看到一口枯井,裡麵全是蛇還有血衣碎片,與……與年年身死的枯井一模一樣……”
裴敘紅了眼眶,縱然壓低頭顱,也遮不住他的悲慟。
故地重遊,壓抑了好幾日的情緒終於在看到那口滿是血肉、屍骨的枯井時,壓製不住了。
那些被他強行埋在心底的畫麵都一股腦湧現出來……
十年前,他與姑娘在沙漠中被樓蘭人放蛇咬後,裴敘背著姑娘在漫漫黃沙中前行。
可他也饑寒交迫,沒有力氣,根本跑不過駕馬的樓蘭人。
幼小的裴敘沒辦法,隻好把姑娘藏在一片戈壁之後,打算獨自引開追兵。
姑娘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停搖頭。
那時她已經孱弱得沒有力氣說話了,可她眼含擔憂。
那雙眼睛,是裴敘十年奴隸生涯裡,見過最美的眼睛。
他從來都被樓蘭人當牲畜看,那是第一次有人關心他的安危。
他第一次汲取到了這荒漠中的甘露,回甘無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