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2 / 2)

青鸞歌 粟粟很酥 8817 字 7個月前

“你當真覺得,朕沒了你這個熠王大將軍,就坐不穩這江山、平不了這四海?”

沉冷的語聲帶著十足的帝王威壓,讓在場之人無不心驚膽寒。

暗夜流淌,靜得呼吸可聞。

無聲中,謝晚蘇能感受到蕭珹安徐徐朝她逼來,衣料摩挲聲裡,一股純淡鬆香縈入鼻端,緊接著,耳畔便傳來一句幾不可聞的低語。

“方才一口一個珹澧哥哥,叫得可真是親熱。”

他是何時便在的?

一種毛骨悚然之感躥遍全身,讓人脊骨生寒,謝晚蘇渾身僵直,幾乎是不受控製地,提裙緩緩跪下去。

“陛下,此事皆因臣妾而起,同熠王殿下無關,望陛下明察。”

此時,她不想因為自己,再牽累任何人了。

不料,此言好似激起了蕭珹安更大的怒火,他微微俯下身,附在她耳際。

“你若再敢出言袒護他,朕便當場誅了他。”

“陛……”

謝晚蘇渾身一凜,方到嘴邊的話終是咽了回去,垂首默了聲。

蕭珹安這才緩緩直起身,離了她旁側。

靜夜無聲,飛雪簌簌。

蕭珹安走後,便有秉筆太監前來宣讀聖旨,責令二人之過。

“熠王魯莽,私授皇後,枉顧宮闈,德行有虧,不日貶至塞北,無召不得返。”

“皇後雖無心,亦有失,即日幽閉中宮,不得任何人探視。”

聖令郎朗響徹廊宇,謝晚蘇始終跪著,緊抿著唇角,一言不發。

風雪漫漫,將人心一點點涼透。

*

又下了數日雪,遍地皚皚。

宮牆之內,天穹微芒,便有宮人早起掃雪,碌影綽綽,往來不絕。

無人問津的合寧殿,則徹徹底底成了一座冷宮。

厚厚的積雪幾乎要將門檻掩埋,卻始終無人理會。

宮裡素來見風使舵、碰高踩低,蕭珹安既將她幽禁,那她這個皇後被廢,不過就是早晚之事了。

謝晚蘇心知肚明,蕭珹安對她,怕是早已厭倦了。

謝家和崔家,在朝堂上鬥了這麼些年,蕭珹安最終必然要做一個取舍。

如今看來,他權衡利弊後,終究還是舍棄了謝家,選了崔家。

昏暗的殿室裡,銀碳未生,到處都泛著冷意,謝晚蘇緩帶素衣,燃了一盞孤燈,於靜室一腳,獨坐,撫一盞檀木古琴。

琴音自指尖流瀉,悠悠蕩蕩,嫋嫋不絕。

撫琴可清心,使人寧心靜氣。

如今,也隻有在曲樂聲中,她方能尋得內心的片刻安寧。

撫琴間,突有人撩簾而入,步履匆匆,徑直來到她跟前。

隨侍一旁的錦芳奏道:“娘娘,錦蘭來了。”

妙齡宮人疊手躬身,微微福了一禮。

“娘娘,奴婢聽人說,崔婉儀已有三月身孕了。”

“您為何還不動手,若她將來誕下皇子……”

“娘娘,不如奴婢替您動手,保管做得乾淨,絕不會讓您沾染半點……”

“不必了。”

良久未言,謝晚蘇緩緩抬起螓首,一雙不能視物的眼上,係著一條薄紗絲帶,輕揚飛蕩,縹緲得好似會隨風而逝。

錦蘭瞧著她當下的樣子,不由微微吃愣了一下。

若說從前鳳袍加身、華貴無極的皇後娘娘,是明豔不可方物,那眼下的皇後娘娘,便是洗儘鉛華、返璞歸真了。

潔潔素衣映襯下,她膚若凝雪、素塵不染,美得不似塵世之人。

墨發半挽,隻用一隻白玉簪彆著,卻依舊是顏如舜英,唇如芙蕖,清豔絕容。

回過神來,她有些不甘心問道:

“為何?”

“難道您要眼睜睜看著她崔家後來居上,奪了您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的皇後之位嗎?”

聽聞此言,謝晚蘇低低喟息一聲,神色平靜地傾吐:

“幼子無辜。”

且不說她如今早已徹底落敗、無心爭鬥,就算是從前得勢,她也不會去做這樣的事。

三個月大的孩子早已成型,哪怕她謝家與崔氏的仇怨再深,也不該牽連崔婉儀腹中的孩子。

崔婉儀不似崔雲茹跋扈,她不爭不搶,溫良謙卑,不過是崔家一枚小小棋子,是崔雲茹久不能孕,推出來固寵的工具。

錦蘭卻並不能理解,見她如此頹喪,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娘娘,那您為何不想想您自己的孩子……”

殿中氣氛遽然一窒,似有涼風鑽入帷幔,寒意頓生。

已經有太久,無人在她麵前提及了。

那個被人暗中加害、不足三月便早早夭折的小皇子——

她的寧兒。

錦芳想阻撓已不及:“錦蘭,不可提……”

她緊張地轉頭看向自家娘娘,臉上布滿擔憂,卻見皇後神情如故,淡然依舊。

“我……”

錦蘭亦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懊喪地垂下了頭。

整個合寧宮,誰人不知小皇子是主子娘娘的心病,平日誰也不敢提,但凡提了,娘娘準要心鬱寡歡數日,久久不能平複。

良久的寂闃後,殿室中傳來一聲輕嚀,似歎似悵,悲戚深濃。

“錦蘭,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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