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淺燼和寧厭公開的那天晚上,我抱著一遝東西走上了SEA的天台。
是一摞報紙,和一個被我珍藏太久的禮盒。
我坐在欄杆邊,聚攏報紙,燃起了一個小火堆。
*
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鬱淺燼的呢,我也不知道。
不知不覺,他就占據了我的全部視線,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牽扯著我的心情與思緒。
原來暗戀一個人是這種感覺,膽顫心驚,患得患失。
可明明我最初認識他時,我不是這個樣子的,哪怕他冷著張臉,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質,我都敢主動同他講話。
故事就從那裡開始——
五年前的冬天,我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寒冬,哪怕上海的冬天很少下雪,氣溫也是極低的。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這種大城市。
一下火車,那川流不息的車流和金碧輝煌的霓虹燈,就晃了我的眼。
打車太貴了,我按照導航倒了兩趟地鐵,來到提前預約好的酒店。
在TRG基地旁邊。
TRG的二隊給了我試訓邀請。
那時的我還是一個無名小卒,不過遊戲打得好了些,隻是收到TRG二隊的試訓邀請就有種範進中舉的激動,總覺得自己的下一步就是燈光璀璨的DTW世決舞台了。
試訓是在第二天,我提前一天趕來,還查好了附近設備較好的網吧,準備去打個通宵保持手感。
算了,通宵太累,怕會影響競技狀態,還是打兩個小時吧。
我走進去,找前台開機時,突然聽到了全網吧的播報——
“歡迎B6號機、來自一區的最強王者登錄《黎明與黃昏》!”
帥啊。
俗話說英雄間都是惺惺相惜——最強王者間也是如此。
我接過身份證後,就走向了那個方位。
另一個俗話是“不說話裝高手”,說明高手都不愛說話,比如身邊這位。
看起來他是在跟人雙排,但全程沒聽到他跟那人交流幾句。
不過我那時候滿心都是第二天的試訓,也沒太留意,打到淩晨兩點就離開了。
與他初見的這一晚上,我對他唯一的印象是,這高手哥側臉真好看啊……
第二天,懷揣著年少的熱血與夢想,我走進了TRG二隊基地。
然而現實給了我當頭一棒。
經理連訓練室都沒讓我進,就說他們已經選好了新賽季打野,給我道了聲歉,還看起來是“大發慈悲”地給了我100塊錢,說報銷車費。
想笑。
現在的我回想起這段真的很想笑。
但那時的我初出茅廬,什麼也不知道,加上很喜歡這個遊戲,對這些職業俱樂部都自帶一層崇拜的濾鏡,反而給人經理鞠躬道謝。
走出俱樂部,我長出了一口氣。
罷了。
命裡無時莫強求。
當時TRG不管二隊還是一隊都有外地來試訓可以住一天基地的規定,所以我很自信地沒訂那天晚上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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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回去問,我那個床型都滿了,繼續住得加錢。
禍不單行。
我擱附近散了一下午步,去逛了外灘和靜安區,畢竟當時想著這估計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來上海了。
大晚上的時候,就又去了那家網吧準備通個宵。
嘿。
沒想到那帥哥還在。
那個區域通宵價格是很貴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咋了,鬼迷心竅地,就坐在了他身邊。
但他今天沒跟人打排位。
於是在他身邊坐了快倆小時,都沒聽到他開口說一個字兒。
不過……這帥哥得是有煙癮,昨天在他旁邊就看他一直在抽煙,今兒還是。
年紀輕輕的,抽那麼多煙乾嘛。
我爺爺就是因為抽煙得了肺癌去世的,於是在他開下一把前,我還是沒憋住,開口了。
“哥們。”
我看向他:“少抽點兒煙唄,對身體不好。”
然後他轉了過來。
不得不承認,他是我見過最帥的男生,五官標致俊秀,瞳色很淺,隻是表情冷淡,像是一個大冰塊。
那輕飄飄的一瞥,就給我傳達出了一種“關你屁事”的凶意。
我不敢說話了。
但他很快就看了我第二眼,噢,不是看我,是我的屏幕。
然後看了我第三眼。
這……這就是高手嗎,無聲的威懾。
下一秒,我就聽到他說:“雙排麼?”
“?”
“!”
草,天降好事。
我趕緊應聲:“沒問題大帥哥。”
他:“彆叫我帥哥。”
我:“k,大神哥。”
他:“……”
他看起來有些無語,但還是加了我的好友。
草,那真是極爽的一晚上,雖然我倆是第一次雙排,但配合簡直絕了,連著贏了六把。
而且雖然這哥不愛主動說話,但我給他叨叨叨一堆,他都會回我幾句。
天降的知己啊。
那時候我甚至覺得他是為了彌補我被TRG二隊放鴿子而降臨的天使。
——這麼想著,我就聽到他說:“你想去TRG一隊試試麼?”
我傻了。
是字麵意義的傻,擱那兒發了好久的呆,說:“啥?”
他又重複了一遍。
我還是有些懵:“人家二隊都不要我,一隊怎麼可能?”
然後我又聽到他說:“我應該是TRG明年的首發中單,我們缺打野,我可以推薦你去試訓。”
“我很喜歡你的風格,我也覺得我們配合不錯。”
“至於住宿你也不用擔心,這段時間你都
可以住TRG基地。”
……
跟做夢一樣,我就這麼加入了TRG。
後來想想,那驚鴻一瞥,也許就是這一切的開始。
*
我笑了一下,抬手,把當年在鬱淺燼引薦下、與TRG一隊簽約的合同投入了火中。
淺薄的紙張,一片一片,被火舌吞噬。
就如同那年少輕狂、攜手並肩、拚搏奮鬥的日日月月。
——卻終會湮滅在時間的長流中,杳無蹤影。
*
在遇見鬱淺燼前,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
給我表白的女孩子不少,我也算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了,長得帥遊戲打得牛逼還性格好,典型的陽光大男孩。
隻不過那時候我的注意力全在遊戲裡,壓根沒考慮過愛情。
女人隻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但後來我才知道,大概是因為有一個命定之人,在等著他。
情不知所起,驚覺時才醒悟這份愛已深入骨血。
從進入職業領域、到以黑馬之名勢不可擋拿下春決亞軍、夏決冠軍、以及最後的世界冠軍。
——彆的職業選手走了一整個職業生涯都不一定能到達的終點,我和鬱淺燼攜手隻用了短短一年。
少年意氣風發。
決勝局,屏幕上出現大大的Victry,TRG所有人卸下了耳機。
漫天金雨飄揚,觀眾席燈牌舞動,美不勝收。
但我第一眼看的是鬱淺燼,鬱淺燼亦然。
和他緊緊相擁時,我能清楚地聽到自己心臟在劇烈地跳動,一聲一聲、砸在耳畔,漣漪陣陣。
我知道,這不隻是奪冠的喜悅,更多的是……和身邊這個人一起奪冠、銘刻DPL史冊、即將被粉絲們相提並論的幸福。
就在那一刻,我終於明晰了自己的心思,隻是……
慶功宴上,借著酒勁,我問出了纏在心間許久的問題。
“鬱淺燼,你對同性戀是什麼看法?”
他沒怎麼喝酒,倒是在抽煙,聞言抬眸:“沒看法。性向自由。”
煙霧繚繞裡,他那淡淡一瞥,一如初見。
卻在那一刹那,讓我心尖輕顫。
我知道,我陷進去了。
又噸噸噸了好幾口,我才平複靜心情,同往常一樣,哥倆好般摟住鬱淺燼的肩:“我們中單這麼漂亮,你看你還有那麼多男粉,所以要是有男生喜歡你呢?”
“?”
鬱淺燼像看傻逼一樣看了我一眼:“你有病?”
“咋罵人呢。”
我嘖嘖兩聲,故意皺眉:“我好奇一下不行?前兩天還看到超話裡有男生表白你,舉了個END我愛你的燈牌。”
“彆了。”
鬱淺燼後靠在沙發上:“尊重同性戀但接受不了,我趕緊敬而遠之。”
和鬱淺燼相識這麼久,吃住都在一起,雖然他
依舊是麵無表情,但我知道,他是認真的。
好似有兩個小人,一左一右站在我的心臟兩側,向著反方向用力拉動。
那種撕扯般地疼痛,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也不想再經曆了。
猶記得那天喝到最後,我迷迷糊糊問了他一句。
“那如果是我給你表白呢?”
那時我應該已經醉倒在了鬱淺燼身上,雙眼都聚焦不清,卻堅持目不轉地睛望著鬱淺燼。
鬱淺燼沒有推開我,甚至很貼心地半摟著我這個醉鬼。
他依然是一貫的麵無表情,語氣也毫無變化:“夏月溪,你最好是在開玩笑。”
如果我說不呢。
可那短短的幾秒,這句話在嘴邊繞了無數遍,終是沒有吐出來。
我笑了一下,抬手捏了捏鬱淺燼的臉:“乾嗎?還不讓我給你表白了?END我愛你~END你就是世界第一中單。”
“……”
“彆喝了,回去睡覺。”
鬱淺燼奪過我手裡的酒杯,把我拉了起來。
兩個人半斤八兩,都從來沒有談過戀愛,鬱淺燼在這方麵更是一片白紙。
他不知道,多少真心話,都是通過玩笑道出來的。
終究是無疾而終的一次告白。
*
DTW的世界冠軍獎杯每年都會收回,但給曆屆冠軍選手的紀念是一枚定製戒指。
奪冠後,我拿了條紅繩把戒指串起來,掛在了脖子上。
這一戴,就是四年。
因為我覺得,那就是我與鬱淺燼的情侶對戒。
可現在,這個謊話連我自己都編不下去了。
我把項鏈從脖子上扯了下來,借著火光,默默注視了許久許久。
然後摘掉紅繩,扔進了火堆。
——冠軍戒指,那還是不舍得燒毀的。
火光倏一下竄天而起,就好似那日鬱淺燼父親去世,在他遺像前隨風搖曳的燭火。
*
暗戀太難了。
我是真的沒想到,我也會變成我之前最討厭的模樣——戀愛腦。
天知道我有多煎熬,我甚至恨不得把鬱淺燼強|了,大不了事後遞給他把刀讓他捅死我。
但我不想讓鬱淺燼做殺人犯……不,我承認,我沒有這個勇氣接受鬱淺燼連朋友都不和我做的世界。
於是我溜了。
現在想想,那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傻逼的事情。
我永遠都忘不了我提出要轉會時,紀一渝震驚的表情。
以及鬱淺燼怔愣的目光。
都有點精神恍惚。
能看出來鬱淺燼控製了好久情緒,才問出來三個字:“為什麼?”
我也在強壓情緒,內心萬千情愫湧動,麵上卻隻能努力裝作風輕雲淡,帶著一貫的笑容:“顧垣是我的偶像,我來打職業就是因為他。所以……SEA給我試訓機會,
我想去試試。”
這個理由並不是那麼有說服力,但鬱淺燼……
鬱淺燼又能說什麼?
冠軍打野,DPL第一打野,SEA沒有理由不要。
我拖著行李箱走出TRG基地的那一天,空中飄起了下雨,深冬的溫度,和我拖著行李箱來到上海這個繁華大都市那天,一模一樣。
可那次,是鬱淺燼接的我。
這次,是我主動離開了鬱淺燼。
臨出門前,鬱淺燼還是沒忍住衝了過來,攥住我的衣領。
我閉上了眼,我等著鬱淺燼給我拳。
我也希望他能給我一拳。
但他沒有。
他隻是緊緊盯著我的眼,那無聲的、不解的、疲憊的、甚至有一些受傷、卻惟獨沒有指責的目光,讓我心臟疼到難以呼吸。
我真的好想抱住他,對他訴說深埋在心底、快要溢出來的愛意,與他繼續並肩作戰,再拿無數個冠軍,一整個職業生涯都陪伴在他身邊,讓電競粉絲們提起“鬱淺燼END”,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的王牌搭檔打野xixi。
但我太了解鬱淺燼了。
我也太害怕表白後兩人徹底變成了陌生人,形同陌路。
我接受不了那樣的結果。
那不如讓我去死。
於是我還是走了。
踏離TRG基地的那一刻,我發誓,退役後我一定來追鬱淺燼,不顧一切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