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閒一陣咳血,迎著盛明澤惶恐的目光,涼薄溫笑,“是臣總將陛下當做小孩,當做未長大的弟弟,不曾看到,羔羊匹狼皮,野獸在繈褓。”
盛明澤被他的話刺痛了心,望著沈閒背對他的身影,怒吼,“阿兄!這天下,你也不在乎嗎?”
他腳步微頓,沒有轉身,拖著半垮了的身軀,一步一腳印,走出了這滿天雪城。
城門前,齊國公主一身紅衣,滿臉心疼望著他。
沈閒支撐不住,無力而向前倒去,公主將他接住,“沈少師!”
沈閒將手中一物塞給她,公主攤開手去看,是被血浸濕的黑雲軍兵符。
“公主,對不起。”
公主怔住,不解他為何道歉。
沈閒靠在公主肩前,虛弱道:“阿淵殺光了齊國皇室,你們已無力對抗盛,日後若盛國皇帝吞並齊,這兵符或許,能做依仗,還望公主”
他眼前視線模糊,斷斷續續說了些什麼,自己也都記不清了。
想必,是囑咐囑咐再囑咐。
但他聽到公主說:“沈少師,皇叔未曾怪過你。”
“什麼?”
沈閒一麵望著白雪皚皚的天空,有些茫然。
公主忍著淚,頓道:“皇叔沒有殺陛下,他將陛下藏了起來我不知他為何如此,他帶兵出征前,曾與我說,若有一日、沈少師與盛國皇帝決裂,便告訴少師”
他不怪他。
***
“喂。”
沈閒感覺有人踢了踢他。
他睜開眼,國師的臉出現在麵前,正居高臨下看著他。
他已經不再盛國皇城外,而是來到了兩儀殿外,齊國雪季已過,夜間風清月明,沈閒恍若隔世,“我怎麼會在這?”
國師道:“這你得問你自己,你自己躺在我這兩儀殿外,整整一天一夜。”
沈閒全身散架了一般,動彈不得,他視線微移,看到了一旁扭打在一起的白肉包。
白肉包似乎知道他要問說什麼,露出嘟嘴心疼的表情,不過並不是擔心沈閒,它道:“之前我不是給你買了保險嗎?你死了,我拿到很多很多積分,那個該死的黑炭,沒等我捂熱就塞給你了,所以你”
沈閒閉上眼,很想繼續死。
國師又道:“你真是快彆擋路。”
沈閒眼皮子一暗,睜開眼,一張寫著生辰八字的紙落在他臉上。
“這是什麼?”
沈閒坐起身,不解。
這積分確實好使,頭發黑回來了,妖丹也修複了,就是妖力一絲也無,他得重頭修煉。
國師轉身回殿,邊走邊道:“也不是什麼,最近閒來無事,算到了一個凡人的投胎之日。”
沈閒怔了怔,站起身跟進去,“那這凡人是出生在哪?盛國還是齊國?”
國師指了指東方。
不是盛國也不是齊國。
沈閒百感交集,磕頭謝他。
國師道:“你也不必謝我,你保住了我齊國根基,不至於完全成為盛國的附屬品,權當報答了。”
“隻是如此?”
沈閒總覺得國師對他種種,有彆的緣由。
國師懶懶道:“嗯若非說,你這小白蛇,與我有緣。”
最終沈閒還是不知國師為何照拂他。
隻是他問及之前國師所言凡人未必有來生,不是在提醒他齊文淵沒有來世了嗎?
國師笑答:“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小小山間蛇妖,都知道報恩還善,怎就不許天道也報個恩?”
沈閒了悟,與國師告彆,離開兩儀殿,打算尋個好地重新修煉,再到齊文淵出生之日重返凡間。
國師望著沈閒離去的背影,久久凝視,直到天邊雷聲轟鳴,降下雷電劈開了院子裡的盆栽。
嚇得院中弟子六神無主,國師笑盈盈道:“慌什麼,快將東西都搬進屋子裡。”
語罷,他又對著天說:“這麼大火氣嗎?消消氣,想想當初你害得我如何,我的火氣可不比你少。”
這天空悶雷陣陣,又悄然化去,重回晴空萬裡。
二十年後。
遙遠的東方慕國小城,下了一夜的雪。
沈閒撐著油紙傘,身披雪襖,走到一拐角,拐角有一團人鬥毆,他剛走近幾步,就有人摔到了他腳邊。
被揍得鼻親臉腫。
那人抬頭見他容顏,不由癡了。
出手的男子走出來,“怎的,還有幫手?”
男子看著撐傘的富貴公子,明顯一愣,他隱瞞身份,喬裝在此地遊玩,不知誰泄露了他的行蹤,派殺手至此。
隻是這次的殺手,與往常有些不同。
沈閒抬起傘,左邊一個孩童,右邊也一個孩童。
他朝他笑了笑,如冰雪融化,說:“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