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相救(2 / 2)

過後,雖然當地的百姓心有餘悸,卻輕易不肯背井離鄉,過顛沛流離的日子。千瘡百孔的大昭,包括大昭的子民,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進縣城關卡的時候,陸翊用的是他的官員告身,自然驚動了衢縣的縣令。

陸翊雖然是戶部侍郎,跟地方官員的縣令不算是同一個體係,可他是品秩為正二品京官,官大一級就能壓死人,更何況是七品的縣令。

於是,縣令鄭毅收到消息,帶著縣丞呼啦啦一大幫子人在縣城外圍的角落裡見到陸翊的時候,卻是被這一行人的“慘烈”嚇了一跳。

“衢縣縣令鄭毅見過陸大人。”

“倒是驚擾了鄧大人。”陸翊雖一身狼狽,風骨卻在,隻往那一站,周身的氣質非一般人所及,見到比他低那麼多級的官員,也是客客氣氣,溫和有禮。

鄧毅受寵若驚,卻不敢怠慢,正要開口引眾人進城,卻聽陸翊又道“陸某一行路遇意外,形色狼狽,唯恐驚擾了城中百姓,先已遣人進城去成衣鋪子買些遮蔽的衣物,有勞鄧大人陪我略等片刻。”

鄭毅不敢問“意外”的緣由,這是為官需要具備的基本素養,察言觀色,不該知道的事不要過問。

於是便陪著笑臉等在原地,撿了幾句能說的話題聊了兩句,才發現挨著陸翊的身邊,還有一個年歲不大的女子,之所以稱之為女子,是她看起來身高且長,比一般的少女要高上許多,介於少女和女子之間的年齡,可周身的氣質卻跟陸翊一樣格外紮眼。

因為一直站在陸翊身後,被他大半的身子遮擋,將將隻露出衣服一角,如今雙方互相寒暄放鬆後,哦,主要是他放鬆後才發現她。

束發於頂,隻在頭上彆著一支看不出什麼材質,通體發黑的簪子。一身絳紅色束腰常服,布料雖然不是上上等,卻是繡工了得,平常難得一見,暗色的紋路交織出翠竹的輪廓,身上還有未乾透的雨漬混著泥土和些許破損,臉上嘴角的青紫傷痕,在她白淨的臉上有些觸目驚心。

她滿身狼狽,卻神色自若,背脊挺直,端正如鬆,不卑不亢的站在那裡。

她的身後,那幾個穿著統一製式的護衛正以防護的姿態,將她圍在自己的三步之內,可以輕易製伏敵人的距離。

鄭毅趕緊轉開視線,將目光專注投向陸翊。

過了小半盞茶的功夫,燕二、燕三回來了,帶了兩包罩衫、披風回來。

入城的時候,已近戌時,大街上稀稀拉拉匆忙趕回家的百姓瞧見自己的父母官陪著一行人往縣衙走,皆不敢多看,低著頭行色匆匆。

衢縣的縣衙門連著縣令的私宅,擴充出去不大的地方圈起來,鄭家的人口不少,奴仆配置卻非常精簡。鄭夫人孫氏年逾三十,卻是個小圓臉,看起來喜慶又和善,見鄭毅帶了一大幫子人來,趕緊招呼兒子燒水做飯招待客人。

“叨擾了,不敢勞煩鄭夫人,陸某已遣人買了些餅子吃食,隻請夫人添柴燒些水給我們飲用、簡單洗漱即可。”

孫氏看向鄭毅,見他點頭,便立馬應承下,行了禮帶著三個孩子一起往後宅張羅去了。

“屋舍簡陋,倒是委屈大人了。”鄭毅陪著笑臉,確實有些不好意思,他為官清廉,並不肯收除正常的冰炭孝敬以外的銀錢,日子雖然緊巴些,卻也足夠一家子嚼用還能多餘些。

所以,整個鄭宅的風格和布局也很務實,幾乎沒什麼把玩觀賞的古玩字畫,生活氣息很濃鬱。

本來每個縣城官府都該備有供上級視察或是其他官員來辦事臨時落腳住宿的地方,可因為連年戰爭,很多村莊十室九空,僥幸活下來的百姓們則全部聚集到更大的城鎮周圍,圖的是城鎮的駐軍多,更安全。便以此建家立業,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這種稍微繁華些的縣城人口眾多,人一紮堆,生意就好些,地方也是寸土寸金,連他這個縣令都圈不起太大的房子,更彆說另外劃出地界為官府建行館。

“無妨,有個落腳的地方,能喝上碗熱茶已是大善。”

陸翊與鄭毅寒暄著,直到孫氏送來茶水。

“那,下官派人帶幾位護衛大人下去用些吃食喝點熱湯?”鄭毅適時的提出,看向陸翊身後的幾個人,躬身請示道。

“有勞鄭大人。”

一眨眼的功夫,屋子裡就剩下六個人。

“你們也去休整一下吧!”陸翊說。

燕一和燕三卻看向蕭清瑤,見她點頭,便跟著衛鋒衛羽一同退了出去。

兩人卻什麼都沒說,陸翊伸手拿起一個乾淨的杯子,從袖口掏出一塊乾淨的帕子,擦了擦手,又將杯子整個擦拭了一遍,斟了一杯茶,遞給蕭清瑤。

伸手接過,喝了一口。

蕭清瑤是一個極度敏感且特彆會察言觀色的人,儘管陸翊什麼也沒說,當然,兩人也是心照不宣了,但是他對她的態度卻是發生了質變。這是一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卻很清晰的傳達出一個訊號。

當然,跟那種‘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你怎麼跟彆女人不一樣’、‘你救了我,一下就擊中我的心巴’之類的俗套沒有半點關係。

“倒是因為下官的事,耽誤了蕭四小姐的行程,對不住。”

哦,說話方式還是老樣子,八百個心眼子,少一個都不行。

“無妨,本來也不急。”

“下官本是要從郾城趕去岐城,沒想到半路會遭遇截殺,也多虧四小姐未雨綢繆,先派了這麼多護衛來護下官周全,才得以堅持到後援及時趕到,撿回一條命。”

“……”就衝著他一句一坑懟她更勝從前的勁兒。好吧,對她的態度發生質變什麼的,可能是因為她實在太累出現了短暫的錯覺,判斷失誤。

恰逢此時,衛鋒領了個食盒進來,隻行了個禮,也沒多說什麼,端出兩碗餛飩,兩張圓餅,放下後就出去了。

蕭清瑤也就沒回應陸翊的那句話,拿起勺子正要喝口餛飩湯,卻見陸翊又掏出他那個帕子擦了擦手,將擺在她麵前的那張又大又圓的餅撕成無數個小塊,方便一口嚼食的大小,推到她手邊。

很不對勁,蕭清瑤忽然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安靜的吃完各自碗裡的餛飩和餅,蕭清瑤被鄭夫人請到後宅梳洗休息了。

碗筷湯盆還擺在桌上,陸翊沒有離開,就靜靜地坐在原地,看著蕭清瑤吃得乾乾淨淨的碗盤。

除了規矩禮儀氣度外,她一點都不像是皇家嬌養出來的女孩,至少……沒有哪個大家世族的姑娘會像她這樣,連世家奴仆都不會吃的饅頭、圓餅、餛飩卻吃得這樣乾淨。

“公子,夜深了,不如早些洗漱歇息,讓屬下為您檢查一下可有傷到哪裡?”衛鋒進來,看到陸翊居然難得一見得望著碗筷發呆,忍不住納罕,卻在看到他身上的汙漬時想到什麼,趕緊勸道。

“不用,她把我護得很好。”陸翊抬頭,微微笑著,笑意卻未曾到達他的眼底“你瞧,她不過與我隻有幾麵之緣,估計連是敵是友都未查驗確定清楚,卻能做到這種地步。”要知道,像她這樣眼都不眨,坑殺數萬東夷蠻夷;又在極短的時間快速布防,護衛朝花節順利結束的人,心性堅毅、殺伐果決,絕非善茬。

想起樹林中,他恢複意識的刹那,溫熱的唇和覆在他胸口拚命按壓的雙手。

她是真的用儘吃奶的勁兒在救他。

“比我那些血脈相連,卻想儘辦法置我於死地的族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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