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風一口茶水嗆在喉嚨裡,連連咳嗽。
我對你說了這麼多的體己話,你不感動一下表個態也就算了,追著問師雲琢的八卦算什麼?
老子從招搖山上千裡迢迢過來,是為了擱這兒專門給你說八卦的嗎?
“怎麼了?這副表情?”秦雲盞下頜微抬,眼皮子耷拉著,眸光輕垂,“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說書的,怎麼能知道那許多秘辛!”柳乘風冷哼一聲道。
秦雲盞長長的“哦”了一聲,“那看來都是道聽途說的,乘風,不信謠,不傳謠。”
柳乘風:“我特麼——”
他頓住,在心裡反複告誡自己,忍住,忍住,忍字頭上一把刀,千萬不能功虧一簣。
不就是師雲琢的那些醜事麼?早在扶玉仙盟傳遍了,膾炙人口,他巴不得說呢!
“你隨便在扶玉仙盟抓上一個人問他‘師雲琢為何與朝光淨交惡’,他都會告訴你和我今日所說一模一樣的答案,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我在誆騙你,說什麼謠言。”柳乘風冷笑一聲道。
秦雲盞眼中好奇的光芒大漲。
“你先說嘛,用不著急著給我敲警鐘。”
“你可知師雲琢的身世?”柳乘風道。
秦雲盞回想了一下,原文裡沒提過。
“不知。”
“北海之濱有一千年古國,名為禦熙,師雲琢修道之前便是禦熙國的四皇子。”柳乘風道。
“皇子?我師兄竟還有這層人設在呢?”秦雲盞更好奇了。
“他那皇子可真是當的徒有虛名。”他對師雲琢生出的崇拜之情叫柳乘風厭煩,遂不屑道:“那年卜算子算出禦熙國將有滅頂浩劫,唯有修為高深的仙君能消災解難,國主便命師雲琢回都救國,那時師雲琢在桃山關修煉,距離禦熙國不過一兩日的腳程,若是禦劍則更快,他卻偏偏見死不救,任憑他的子民與故國悉數隕滅。”
“這不合理。”秦雲盞說:“沒準他當時有事在身,再者,世上修為高深的仙君千千萬,這國主為何不想個萬全之策,比如多請幾個仙君坐鎮,這樣即便師雲琢爽約了,也不至於滅國,偌大一個千年古國,難道這點本事也沒有?”
“這便是師雲琢的狠毒所在。”柳乘風笑了起來,話匣子打開,飽含譏誚,“他故意預先答應了國主,讓國主對他充滿信心,便沒有再請旁人坐鎮,最終卻臨時爽約,叫禦熙國連轉圜的餘地也無,最終在桃山關親眼看著禦熙國滅國。”
秦雲盞的心猛地一沉。
“你敢說他這不是故意為之?”柳乘風見他麵色變化,不由得心情暢快,添油加醋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雖說那千千萬條性命是死於天災,但追本溯源,其實是死於師雲琢之手。修真之人講究順應天道,他逆天而行,滿手殺孽,自然修為停滯,不可突破,再者,他的本命劍朝光淨亦是有靈,見不得他作惡,所以才變得桀驁不馴,每每出鞘都要反噬劍主。”柳乘風搖頭道:“真是可憐了那朝光淨,隻有師雲琢死了方能自由更換劍主,偏偏禍害遺千年啊!”
秦雲盞一時怔忪。
不得不承認,他對師雲琢的過去充滿了好奇,這個本該白璧無瑕的人物與原書中相比,似乎多了許多的陰霾秘密,曾經他想要從鳳襄那裡得知一二,架不住鳳襄對師雲琢頗為忠誠,半字未露,他不得已才想到利用柳吟川這張漏風的嘴來獲取信息。
眼下他終於如願以償,卻並不能高興起來。
這不是他認識的師雲琢。
“很好,我聽得很清楚。”秦雲盞呼出一口氣,自桌邊起身,“小二,結賬!”
柳乘風猛地自桌邊站起,他的動作太劇烈,以至於膝蓋撞到了桌緣,茶盞碰撞搖晃發出刺耳的動靜。
“你去哪兒?”
“回去照看我的師兄和師尊哪!”秦雲盞雲淡風輕道。
“你還要回簫下隱?!”柳乘風難以置信道:“你不是答應我隻要我說了師雲琢的事你就——”
“我幾時說過這句話?”秦雲盞回眸,姣好的眼尾上揚,狡黠又冷漠:“你自己回憶一下?”
柳乘風呆了兩秒,眼睛越睜越大,身形一趔趄。
他慌忙用手撐住了桌緣,這才讓自己免於摔倒。
他的五指漸漸發力,死死的摳著木料,在上麵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跡。
“你耍我?秦雲盞?”他一字一句道,咬碎銀牙。
“算不上耍吧?是你自己沒搞清楚狀況。”秦雲盞道:“柳乘風,我自問從未從你那裡得到過一樣東西,包括這兩壺普洱茶,都是今天酒家酬賓贈送的。我希望你明白,我不圖你什麼,你也彆圖我什麼。”
他這幾句話說的擲地有聲,冷然決絕,叫柳乘風目眥欲裂,肩膀劇顫。
“不對勁。”無極子在他的靈台紫府內低呼,“這小子不對勁......他一直在看你做戲,你是不是之前說漏嘴了或是背著我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不然他怎麼會從一開始就對你戒備森嚴似的!”
“我沒有!你在我的靈台紫府裡,我在想什麼做什麼,你不是都清清楚楚嗎!”柳乘風狂怒道:“明明是你的預判有誤!”
無極子難得沉默。
片刻後,他再次開口,態度變得凶狠冷厲。
“看來這小子是當不成你的祭品了。”
“那要怎麼辦?就這麼放他走嗎?”柳乘風急道。
“他若是通過什麼途徑知曉了你的目的,你如何能放他走?!你不怕他以後報複你嗎?”無極子道:“殺了他。”
柳乘風的手一抖。
“趁著包房門未開,拿著你的‘宿光’殺了他!”無極子又重複了一遍。
“可是他什麼也沒做......他現在還隻是一個普通人,我殺他沒有道理啊!”柳乘風顫聲道:“你也說了,殺孽會讓人修為停滯,就像師雲琢一樣!”
“你看到他臉上的胎記了嗎?”無極子道:“那其實不是胎記,是蠱。”
“什麼?”柳乘風茫然道。
“所謂蠱毒並非隻指毒蟲藥草。”無極子道:“蠱物寄生於宿主,產生的靈力能量無處宣泄,便會在宿主的軀殼之上有所展現,當宿主的軀殼無法承載這種靈力,便會被蠱物折磨致死,這小子的身體裡有彆的東西存在,那東西絕非善物!所以你殺他也不算是濫殺無辜。”
“話雖如此可是......”柳乘風仍舊猶豫不決。
“你不要再可是了!我告訴你,獻祭命格與你的命格便如太極陰陽,雙宿雙生,你的命有多好,他的命便也一樣,故而他若不能成為你的佐料,最終便會與你一同豐茂而生,相抗而長,他會成為你的宿敵,且是最為強勁的宿敵!”
“你的意思是.......我與他日後必定要有一個落敗。”柳乘風顫聲道:“那人不能是我,絕對不能!”
“所以,斬草除根,為時未晚。”無極子森然道。
柳乘風猛地抬頭,雙目血紅。
他背上背著柳吟川替他尋鑄劍大師精心打造的名劍“宿光”。
他抬手握住劍柄,拔劍出鞘。
與柳乘風決裂攤牌,秦雲盞如釋重負,心底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