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雲盞油嘴滑舌的程度師雲琢早有領教,此刻卻也見怪不怪了。
“不過師兄,你說懸鏡門中有這樣對鳴鼎劍宗崇拜至深的人存在,那是不是意味著,其他宗門當中,也有這樣的人存在?”秦雲盞若有所思道。
“恐怕我們這處是扶玉仙盟裡唯一的淨土了。”師雲琢道。
“鳴鼎劍宗那群人是八爪魚嗎?手伸得這麼長。”秦雲盞皺眉道。
師雲琢哼笑一聲,沒有否認。
晚間夜色如水,湘妃林中紫竹纖影搖曳,空氣亦是涼爽沁人。
師兄弟二人並肩而行,師雲琢一手拎著那些重物,一手便始終扣在秦雲盞的臂彎上,仿佛怕他丟了一般。
這就叫秦雲盞還怪不好意思的。
“師兄,你不用一直牽著我的。”他說:“師尊已經把護陣結界的口令標識都告知於我了,我不會迷路。”
“結界的後半部分是我布置的,僅靠他給的口令,不夠。”師雲琢道。
“啊,差點兒忘了還有這茬呢!”秦雲盞一拍腦袋道:“那你快將新的口令告訴我!”
“不告訴你。”師雲琢道。
秦雲盞:“?”
“告訴你,以你的腦袋瓜怕也記不住。”師雲琢說。
秦雲盞:“???彆瞧不起人!你敢不敢念一遍,我保證分分鐘記住。”
師雲琢道:“天邊白雁寫寒雲,鏡裡青鸞瘦玉人,秋風昨夜愁成陣。思君不見君,緩歌獨自開尊。燈挑儘,酒半醺,如此黃昏。”
秦雲盞:“......這是啥?”
師雲琢道:“此乃《湘妃怨》上闕,應景湘妃林,往前走三裡,看見三壘磐石再念下闕,應是很好記。”
秦雲盞:“......你對‘好記’兩個字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片刻後,他敗下陣來,“......好吧我承認我腦子不是很好使,那我以後進進出出的要怎麼辦?”
“你與我同進同出,要煩那些神做什麼?”師雲琢道。
“不是......”秦雲盞總覺得有點兒怪,“我們兩個難道要一直黏在一塊兒嗎?”
“你落單,不是還得勞煩我去救嗎?”師雲琢道。
秦雲盞:“......也行吧,特殊時期特殊對待。”他昂首道:“那東西給我拎吧,我買的東西怎麼好教師兄你拎呢!”
“不用。”師雲琢道。
“用的用的!”秦雲盞踮腳去搶,卻被靈巧的避過,隻見師雲琢麵無表情的舉起手臂,將那二十來斤秦雲盞必須拖行才能搬動的東西,輕而易舉的舉過了頭頂。
秦雲盞隨之仰頭,望塵莫及,不由得呆了呆。
這是在做什麼?秀身高的優越性?還是秀臂力驚人?
“我說了,我來拎。”師雲琢說。
秦雲盞:“......”
幼不幼稚啊師雲琢!
這有什麼好爭強好勝的!!又不是三歲小孩兒了!!
今夜的師雲琢有點兒說不出的古怪,秦雲盞在心裡直犯嘀咕,卻也隻敢在心裡犯嘀咕,麵子上半點也不敢表露。
“好好好你來拎。”他老老實實的點頭順從道。
師雲琢這才滿意。
雖說古裡古怪,秦雲盞卻是落了個輕鬆,他琢磨道:“師兄,我們近些日子,要不就不要出來了吧?反正我這次下山買了好多的柴米油鹽,夠我們在簫下隱居裡宅居一段時日的了。”
“真打算當縮頭烏龜?”師雲琢道:“你沒聽祁紅藥說麼?她明日還會來。”
“正是因為她會來,所以才不要正麵起衝突啊!”秦雲盞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嘛!”“你今天同她講道理不是講的聽通順的麼?”師雲琢道。
“哎呀師兄你就彆拿我開玩笑了。”秦雲盞歎氣道:“還通順,通順個鬼啊,真通順的話她就被我說通了,哪還會有後麵那些破事。”
“我看不然。”師雲琢道:“你一口一個紅姐,她至少將你的話聽進去了七成。”
“咦?”秦雲盞奇道:“真的假的?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師雲琢道:“否則她今日做什麼給你時間喘氣?乘勝追擊把你我扣留在那兒,逼師尊露麵不就好了?”
“他們難道不是因為害怕師兄你嗎?”秦雲盞納悶說,他說出口覺得這個詞用的不夠禮貌,遂改口道:“不,不是害怕,是敬畏!”
師雲琢的眼神晃了晃,而後低微的哼笑了一聲。
這聲哼笑裡的情緒頗為複雜,叫秦雲盞有些看不懂了。
“何來敬,又何來畏?”師雲琢歎了一聲,懶懶道:“一個連本命劍都拔不出來的劍修,有什麼敬畏的必要嗎?”
秦雲盞倏地噎住。
他驀然間回想起了柳乘風的話,以及方才祁紅藥說的話。
師雲琢的這些經曆,原文中都是沒有的。
此前他不願相信,隻認為這其中多少有些道聽途說的成分在,亦或是師雲琢有旁的原因或是苦衷。
但如今,師雲琢竟是親口承認了?!
他很想問師雲琢為什麼會和朝光淨鬨成這樣,但轉念又想,若是師雲琢知道其中緣由,便也不會讓這些發生,更不會到如此地步。
秦雲盞震驚不已。
但更多的卻是一些懊悔情緒。
——他就想抽自己兩個大耳刮子。
說話不經腦子的嘛!沒事兒又提這樁乾嘛,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師雲琢感覺他的便宜師弟抽走了自己的胳膊。
他的心底不免有些空落,隨後手臂一沉,秦雲盞竟然直接把他的臂彎抱緊了懷裡,整個人沒骨頭似的貼著它,活像個手部掛件兒。
“他們怎麼樣無所謂,師兄,有我敬畏你就夠了!”少年大喇喇的說著,眼睛裡閃爍著的光清潤如泉。
師雲琢怔了怔,莫名的感到心底的那片空處被填實了。
“你?很重要嗎?”他臉上仍是沒什麼表情,淡淡的彆開目光:“先掂掂自己幾斤幾兩。”
“拜托,我可是你獨一無二的親親師弟啊!”秦雲盞道:“光這個還不夠有分量嗎!”
“按斤稱吧。”師雲琢說。
“師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說你有不對,本師弟也一定會說‘啊對對對師兄說的都對’!”秦雲盞說:“我敢打賭,你在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我一樣忠誠的小師弟了!”頓了頓,他揶揄神秘的朝師雲琢眨眼,“再偷偷告訴你一句,在我心裡,你最偉大,連師尊都隻能排第二。”
師雲琢落下目光。
他斜眼瞅著秦雲盞,心裡很奇怪。
這個家夥好像始終能保持著一種渾身充滿能量的狀態,像個太陽,能溫暖一切靠近他的人和事物,哪怕對方隻是陌生人。
這大概歸功於他滿肚子的體己話信手拈來,對這個人能說,對那個人也能說。他看起來總是那麼真摯,真摯到讓人會無條件相信他的話,遑論是敵是友。
但無論是敵是友,最終都會被他哄到心花怒放的地步。
他是怎麼做到如此的?
師雲琢心口微暖,好氣又好笑。
“所以,我又是你唯一的哥咯?”他沒頭沒尾道。
秦雲盞:“?”
他反應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師雲琢在玩梗,忍不住狠狠的打了個寒戰。
“師兄,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這個人不太適合講笑話。”他木著臉道。
“沒有。”師雲琢說:“怎麼了?”
“那我現在告訴你了。”秦雲盞說。
“你這是在教師兄做事?”師雲琢把胳膊收了收,居然單手將秦雲盞提溜了起來,少年隨著他的動作被迫湊近了,半仰著的臉放大,純真無邪的樣子。
“剝奪師兄講笑話的權利?膽子很大嘛秦雲盞。”師雲琢朝著他挺翹的鼻梁吹了口氣。
秦雲盞縮了一下,訕訕然賠笑:“......你怎麼會這麼想!”
夜色下,師雲琢削薄的唇角一點一點揚起,清冷之餘,竟帶了幾分妖異的美:“不知好歹的小狗。”
秦雲盞:“?”
秦雲盞:“你說誰?”
“誰應我我說誰。”師雲琢將臉轉回去,神色怡然,腳步也輕快:“這個笑話我也很喜歡,”
秦雲盞:“???”
秦雲盞:“這算哪門子的笑話!”
秦雲盞:“不要隨便給人起外號啊喂!”
師雲琢悶著發笑了一陣,連帶著胸腔也震動,“秦雲盞,你嘴上說著“敬畏”二字,實則對我可半點“畏”也無啊。”
秦雲盞:“......”
他撇撇嘴,忽而道:“戲弄我戲弄的很開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