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雲琢沒想到秦雲盞這小厚臉皮也會突然失態,掉轉頭來一腦門埋下來,他更沒想到小狗的腦袋還挺硬,撞得人胸口一蕩,呼吸也亂了。
師雲琢很想揉一揉被撞得痛麻的胸口,但落手之處卻是秦雲盞蓬蓬然的頭頂,心底不由得流淌出一絲柔軟情緒。
“沒事,一輩子很快的。”他仁慈悲憫道。
秦雲盞無語凝噎。
他就這麼將額頭乃至小半張臉都抵在師雲琢的胸口,輕輕呼出一口氣。
彆說,他師兄看著清瘦文雅,衣袍之下的胸膛還怪結實的,有幾分厚重感,卻又不是很堅硬,懟臉的時候甚至會回彈!
這異常溫暖的質感,埋一下,解壓極了!
那些羞慚懊惱的情緒便隨風飄散。
石鳶的出現著實讓懸鏡門一眾人等大開了眼界。一來,他們不曾見過石鳶這般壕氣的小富婆,二來,他們也未曾想到秦雲盞以及簫下隱居能結識到這樣的牛逼人脈。
在以往的固有印象當中,簫下隱居的人隻會給扶玉仙盟惹麻煩,抹黑蒙羞,幾時能幫到誰?這跟他們宗門鹹魚的屬性未免也太不相符了!
剛開始懸鏡門一乾人等或多或少都有些心裡不平衡。
但後來他們轉念一想,這些東西都是依靠秦雲盞穿女裝換來的,身為男人的自尊顏麵碎了一地啊!
這麼一想,一群人好像心裡就又平衡了。
故而,一場蓄勢待發的紛爭隨著石鳶的一通操作猛如虎,得到了暫時的平歇。
石鳶這丫頭看著活潑稚氣,真正辦起事兒來卻很有生意人的樣子,沉穩熟練,她草擬了一份紙質契約,一式兩份交給祁紅藥,上麵寫有開工和竣工的時限,各自畫押。
“喜喪刻簽下的名字是我祁紅藥專屬,天上地下僅此一例,全修真界也獨一無二。”祁紅藥感激道:“石姑娘,此事若成。你便是我們懸鏡門的大恩人,往後有任何訴求,我懸鏡門中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隻要你們不跟簫下隱居吵架就行啦!”石鳶笑嘻嘻道。
懸鏡門一行人大軍撤退,秦雲盞與鳳襄雙雙鬆了口氣。
“阿鳶,你可真是福星啊!今日是多虧了你出麵調和,不然啊......真是不知該如何收場。”鳳襄心有餘悸的唉聲歎氣。
石鳶受寵若驚的笑道:“是嗎是嗎?我還有這麼大作用呢?”
“那可不,你是沒看到前幾日我們跟懸鏡門是何等的劍拔弩張。”秦雲盞道:“他們把我們簫下隱居貶的一文不值,分分鐘要打的你死我活!”
“我聽那位祁掌教說,簫下隱居被除名什麼的,是被扶玉仙盟除名嗎?為何?”石鳶正色道。
“這件事就說來話長了。”秦雲盞愁眉苦臉道:“我們簫下隱居人丁稀少,又不善言辭,近年來確實無所作為,有小人從中作梗,趁著我們師徒幾人在木犀鎮降妖不在宗門那幾日,將我們踹出了扶玉仙盟。”
“也就是說,是輿情所致,並非你們真的有做什麼十惡不赦之事。”石鳶捏著下頜若有所思道。
“嗯啊嗯呐。”秦雲盞連連點頭。
“跟你說個故事吧。”石鳶道:“我們京沛商會從前也有那麼一家鋪子,因為全年虧損而被我爹踢出了商會名單,後來那家鋪子換了個掌櫃,轉虧為盈,利潤吊打了整條街上的坊子鋪子,就又被我爹收回來了,如今成了那片兒綢緞莊裡的頭把交椅。”石鳶道:“其實我覺得吧,你們的扶玉仙盟,跟我們的京沛商會頗有幾分相似之處,規矩固然是人定的,卻不是個死的,其最終目的並非是要誰留或是要誰走,隻是為了整個兒團體的發展與進步。而修仙門派的運轉也與我們凡間做生意有異曲同工之妙,硬實力固然重要,但人脈關係亦不可少,當然啦,我所說的人脈關係並非是指拉幫結派,攀權富貴,而是指合理的結交良友,軟實力是可以輔佐硬實力的。”
“你說的對。”師雲琢破天荒的開口附和,似有感慨,“師尊若能通曉這個道理,簫下隱居也不會混到今天這個地步。”
“如今知曉也不算晚。”秦雲盞道:“我們與阿鳶交朋友,受益匪淺。”
“我才是受益匪淺呢!我從前隻在家中看話本,說世上有人易容之術高超,能易換性彆,今日我見到鳳襄哥,才知道原來話本中說的都是真的!”石鳶歡快道:“還有方才那位紅衣裳的姐姐,轉起符和筆來,當真是跟神仙一般奪目耀眼!你們這些修真人士也太厲害太有意思了吧!我當真是不虛此行了!”
她初來乍到,被這山中仙居般的秀麗風景所吸引,東顧西盼十分入迷,走著走著,她吸了吸鼻子,納悶道:“你們這林子好看是好看的,就是有一股怪味道!”
提及這個,簫下隱居幾人紛紛安靜如雞,隻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在原地繞出一個大圈兒來。
日暮四合,絳皓潭被紫竹與夕陽的光映染,凜凜閃爍著綺麗的色澤,幾人徒步穿過湘妃林,卻沒在簫下隱居看見蘇九重的影子。
剛剛在外頭應付完一群找茬兒的人,又帶了石鳶這麼個大金主回來,蘇九重人不在這多少有點離譜了。秦雲盞、師雲琢與鳳襄忙開始四下尋人,幾乎要將偌大一個簫下隱居翻過來。
石鳶坐在客舍前的石桌邊寫寫畫畫,忽而就見一個人影孤鴻般穿過瀑布,在陡峭的山崖上急掠,一躍三蹦,而後就輕輕巧巧的落在了客舍的屋頂上。那是個頭發半白的英武道人,懷裡抱著一個包袱。
“喲!這是誰家小丫頭!”他在屋頂上稍作停頓,便哈哈大笑起來,“唉,吃不吃無花果?新鮮的!”
石鳶眨了一下眼,欣然道:“好呀!”
蘇九重伸手在包袱裡掏了掏,而後拋過來,他站的雖遠,拋的卻很是精準,不偏不倚也沒砸著誰,石鳶抬手接了,發現果然是新鮮摘下來的無花果,剝開皮兒肉質綿密甘甜,入口即化。
“謝謝老伯!”她說:“老伯您是何人呢?”
“我呀!我可是這裡的——”
蘇九重大喇喇正要回答,就見秦雲盞一行人折返回來,氣急敗壞道:
“師尊!你跑到哪裡去了!”
“西山的無花果熟了,每年就這個季節吃最好,我這不就去采了點兒,帶回來讓你們飽飽口福嘛!”蘇九重振振有詞。
對於他不知輕重的無厘頭程度,那三人顯然都已經麻了,隻各自扶額的扶額,掐眉心的掐眉心,歎氣的歎氣。
“這位就是你們傳言中的師尊呀!”石鳶好奇道。
“是了沒錯,雖然看起來很不對勁但他確實是,我師尊名諱蘇九重。”秦雲盞無奈道:“師尊,這位是我在木犀鎮結實的朋友,阿鳶。”
“好啊,盞兒的朋友就是簫下隱居的朋友。”蘇九重豪情萬丈道:“小姑娘,晚上就彆走了,留下來吃飯,為師親自下廚!”
說完他便雄赳赳氣昂昂的去了夥房。
“我還以為修真之人各個都不食人間煙火,要辟穀呢,沒想到這麼熱情好客。”石鳶道:“雲盞,你們宗門連師尊都是一表人才的老伯,既然都長得這麼好看,為什麼能把自己的名聲搞得那麼臭?”
“......”
秦雲盞默了片刻,扭頭去看師雲琢,“師兄,你說為啥?”
師雲琢歎了口氣。
“真是個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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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九重這人在一些無關緊要的方麵就顯得尤為靠譜。
他居然一個人搞出了六菜一湯,還做了秦雲盞先前提過的心心念念的酥油餅。
院子裡小小一方石桌,擺的是滿滿當當,鳳襄也不知從哪兒挖出來兩壇酒,給擺上了。
“簫下隱居還是頭回這麼熱鬨呢!”蘇九重滿臉喜色,他對秦雲盞道:“盞兒,嘗嘗為師做的酥油餅,是不是你要的口味?”
“金主先吃!”秦雲盞道:“師尊你是不知道,阿鳶今天替我們擺平了多大的麻煩!”
“客氣客氣。”石鳶笑道,她從袖中拿出一張圖紙,抖開展示道:“方才我已經與雲琢哥商討過了,你們簫下隱居還是很有改造潛力的,我打算先把你們的宗門地界重新劃分,建出試劍坪和議事廳,然後擴建你們的弟子舍,為了以後廣招徒弟做準備,聆廟嘛,位置尚可,但是要在門口擺上顯眼的標識以引客流,剩下來的就要靠你們自己啦!”
“等等等等。”蘇九重道:“我已經有些聽不明白了,這是要做什麼?”
“你不用聽明白。”師雲琢端著茶碗幽幽道:“你隻需要後天早點兒起,跟著石鳶姑娘一同去見祁掌教,幫懸鏡門修繕聆廟即可。”
“哈???”蘇九重大吃一驚,以為自己聽錯了,“後天,去乾嗎?”
“見祁掌教,幫懸鏡門,修聆廟。”師雲琢一字一句的重複,“還有哪裡聽不明白?”
蘇九重的臉頰抽動了兩下,猛地揮手,“我不去!”
鳳襄在一旁咬著筷子發笑,在秦雲盞耳畔低聲道:“我就知道。”
“祁紅藥那丫頭,我見不得她!她這兩日在湘妃林外麵鬨騰,我都沒露過麵兒,她指不定對我存了多少怨氣,見麵一定會狠狠的挖苦我!”蘇九重抱住頭,“不行,為師的自尊心受不住,有這個閒工夫,不如耍兩套劍法,萬一他們打上門來,也好有力退敵啊!”
頓了頓,他吊起眼梢環顧四周。
“不是,你們該不會都去吧?”
得到的回答異口同聲。
“當然啊!”
蘇九重詫然。
“為什麼?!”
師雲琢皺了皺眉,歎息道:“有些話我真的說累了。”
“九重仙尊真是我見過的最像劍修的劍修了。”鳳襄犀利點評道。
蘇九重鑽牛角尖的本事秦雲盞是見識過的,不然也不能被一條魷怪誆騙好幾個月,秦雲盞正愁不知如何勸說,石鳶卻笑眯眯的,不緊不慢的開了口。
“九重仙尊,你有沒有想象過一個畫麵。”她娓娓道來,“你桃李滿天下,千千萬弟子對著你喊師尊萬福,簫下隱居占據了大半個招搖山,聆廟每天都是人山人海,附近的鎮子上隻要提及庇護的仙門勢力,人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簫下隱居,而妖魔鬼怪聽見你們的名號都會退避三舍,也會有五湖四海的人專門慕名而來,遊曆招搖山,隻為見您一麵。”
蘇九重呆了兩秒,顯然有幾分沉浸在石鳶所描述的畫麵之中,末了訥訥歎息道:“不敢想。”
“你可以想,簫下隱居重整河山。”石鳶道:“今日你踏出的一小步,就是簫下隱居的一大步。”
秦雲盞小聲對鳳襄道:“阿鳶真的很會畫大餅唉。”
“這就是生意人的天賦吧!”鳳襄說:“不過我比較好奇,她跟雲琢是怎麼達成共識的。”
“很簡單。”師雲琢麵無表情道:“我讓她幫襯我們發展宗門,她未來打算在招搖山附近發展簫下隱居名下的旅居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