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超一麵從雲集兜裡找鑰匙,一麵擔憂地問叢烈:“咱們直接開人家門好嗎?”
“我是他男朋友為什麼我不能開?之前他說過給我鑰匙。”叢烈語氣不善地避開梁超的目光。
梁超有點驚訝地看著他。
雖然他倆確實是在一起,但是“男朋友”這個詞他還是第一次在叢烈嘴裡聽見。
“那我在門口等你還是……?”梁超幫叢烈把雲集的東西放進屋裡,又很快退出門口。
叢烈沒說話,直接從裡麵把門一腳踹上了。
雲集被關門的聲音驚動了,卻隻是茫然地攥了一下手指,發出一聲低低的夢囈,就又睡熟了。
叢烈的動作輕了很多,把雲集放到床上蓋好了被子,低聲問他:“要吃藥嗎?”
雲集隻是翻了個身,沒回答他。
他的身體很放鬆,並沒有蜷起來。
叢烈就沒有繼續問他。
叢烈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恍惚間想到了上高中那段日子。
那時候母親已經到病程中後段了,醫生委婉地表達了一下如果堅持保守治療,家屬可以儘可能地提升病人的生活質量。
家裡根本請不起護工,叢烈每一個夜晚都是難眠的。
他要觀察他的母親。
癌症病人哪有什麼生活質量呢?
母親總是在半夜疼得死去活來,病床在她的輾轉中發出微弱的酸響。
叢烈知道她不想讓自己發覺,但又忍不住問她。
需要喝熱水嗎?
需要吃藥嗎?
其實他也明白,不做手術不化療,吃什麼藥都沒用。
但是母親總是很溫和地跟他說:“給我倒點水吧。”
叢烈背著母親去找了那個男人,甚至在雪裡跪了一整夜。
最後回答他的隻有保時捷的尾氣,和輪胎濺起的肮臟雪水。
叢烈沒放棄。
整整一周,他每天都去男人家門口等,因為他知道手術的費用對男人來說可能也就是幾件衣服錢。
最後一天回醫院的時候,母親已經在搶救室了。
等那一對鑽石耳環換來的錢在icu耗儘,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了等叢烈回家的人。
看著在床上熟睡的雲集,叢烈有些脫力地向後靠在椅子上。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麼,但就是莫名出了滿頭的虛汗。
他久久地凝視著雲集的睡顏,覺得有什麼念頭在他腦海裡飛快地閃。
卻總是在即將被他抓住的一刻消散。
“嗚……”他聽見一聲很稚嫩的嗚咽,順著聲音低下頭。
地上趴著一隻圓滾滾的小胖狗,身子不大耳朵不小,正用一雙烏溜溜的眼珠把他看著。
“這兒怎麼還有個狗啊?”叢烈低聲嘀咕了一句,垂下一隻手。
小胖狗立刻扭著屁股朝他走過去,把自己的兩隻前爪搭在他手心裡,哈哧哈哧地喘氣。
“餓了?”叢烈單手把它一抓,輕鬆就提起來了。
查小理上頭晃耳朵,下麵搖尾巴,吐著小舌頭要舔他。
叢烈把它往手臂下麵一夾,帶著它到客廳裡,“雲集把你的吃的放在哪兒?”
他剛把查小理放地上,它就搖著尾巴跑到一個矮櫃旁邊,抬起上半身迫切地撓。
叢烈把櫃門打開,發現裡麵放了好多種五顏六色的罐頭和狗糧,“這麼多種?”
查小理歪著腦袋看他,又在地上打了個滾,“吭嘰吭嘰”哼了兩聲。
“隨便你吧。”叢烈動作很利索,把那些雞肉魚肉的全撕開了,又給它倒了滿滿一盆狗餅乾。
有了吃的,查小理就不纏他了,埋在狗盆裡頭都不抬一下。
叢烈起身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雖然也到這房子來過幾次,但其實並沒有太關心過房間裡的陳設。
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雲集家裡的東西並不多。
客廳裡除了茶幾和沙發,隻有高矮一套組合櫃。
挨著沙發的櫃子上,坐著一台款式簡單的打印機。
總體上一看很乾淨,隻不過桌子散著不少單頁紙,中間還空出來大約一個筆記本電腦的位置,稍微顯得有些雜亂。
叢烈低頭大致掃了一眼桌子上那些紙,基本都是錄音和收音裝置的價目表。
每一張上都有淺藍色鋼筆勾畫過的痕跡,有的設備後麵被打了對勾,有的被直接劃掉。
下麵還有幾張是隔音牆和真空玻璃的品牌對比,按照優劣勢做了詳細的排序。
叢烈自己沒搭過錄音棚,但這些東西打眼一看就是裝修棚子必須要用到的。
“專屬於你們的錄音棚?”他冷哼了一聲,把那些紙按照堆疊的順序大致理了一下。
最前麵的幾頁頂多算個初篩,能看出來做筆記的人對這些東西並不太了解,關注的品牌又多又雜。
但很快那些徒有其表的牌子就被篩出去了,後麵的筆記都很有針對性,詳實且周全,極具條理。
叢烈看到後麵,不得不承認挑專業設備這方麵,筆記裡涉及的知識範圍已經超過他了。
他抬眼看了一眼臥室的方向,很難相信這麼踏實的東西是雲集做出來的。
他見過雲集手寫的簽名。
絕不是方方正正中規中矩的那一種。
他的一筆一畫中帶著很獨特的疏放。
“雲集”兩個字傲骨錚錚地立在那裡,說不出的倜儻飄逸。
從前他以為雲集隻是專門練過自己的名字。
畢竟有很多人都找人專門設計個簽名,彆的字都寫得像是狗爬的。
在明星和富二代裡尤其常見。
但是那遝筆記中的手寫標注都跟字帖一樣好看。
每一個字都讓人覺得寫字的人一定不光長得好看,為人也一定灑脫坦蕩,光風霽月。
叢烈的指尖一個字一個字地拂過那些標注,心裡無由來地重重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