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烈你過來看,我找到愛神星了!”
叢烈總覺得雲集在哪跟自己說過這麼一句話,聲音不大,像是被一層布隔著。
那聲音雀躍中帶著些小心翼翼,每一絲情緒都毫發畢現。
但是那句話後麵並沒有跟著另一個人的回答,那種真實感便又握沙似的抓不住,經不得深思,好像從未真正存在過。
於隋卿有些不依不饒地追問:“怎麼會隻是普通星星?找了一個小時……”
“差不多行了吧?”叢烈微微向後一靠,把裝藥的杯子遞給雲集。
他的聲音不冷不熱的,幾乎不帶情緒,“圍爐夜話就可著一個人講嗎?其他人呢?不用說說了嗎?”
雲集握著盛中藥的杯子,把浮起的熱汽吹散。
其實他自己倒不是很介意講這些事。
這些上輩子的事隻有他一個人知道,捂在心裡也是漚著。
當成笑話講出來,也算是一種排解。
主持人不敢消遣叢烈,就轉向一邊的廖冰樵,“廖老師,您對於我們來說是全新的麵孔,你接下來是準備進軍搖滾對嗎?看著您的氣質真不像啊!”
“我確實一開始也沒覺得自己適合搖滾,是雲哥發掘我的。”提到雲集,廖冰樵的眼睛都亮了亮。
“我之前都沒接觸過娛樂圈,雲哥是指引我的良師益友。如果以後有機會帶給大家好的作品,那這些機會可以說都是雲哥給我的。”
看鏡頭朝著廖冰樵挪過去了,雲集聽了一會兒,感覺這小孩比看上去能說會道,就稍微探著身子去看轉播器上的評論反饋。
【冰樵小可愛雲哥雲哥叫得好溜。】
【新的cp出現了!我好吃年下!】
【突然感覺雲集其實就是太死心眼了,我以前還以為他是多拉才需要當舔狗。】
【前麵說話太難聽了吧,追求就是舔狗?大可不必。】
【難道不是因為雲集眼光高嗎?這世界上你去哪再找一個叢烈?】
【欸之前雲集說的那個一起看星星的是誰啊?】
【不知道啊沒聽說過,應該不是叢烈吧】
【同感覺不是叢烈,因為我敏銳地察覺到叢烈吃醋了!】
【哈哈哈笑死爹了我烈哥吃什麼醋?吃雲集的醋?笑掉大牙了家人們。。】
【?那要不然他為什麼不讓那個於啥啥問了?】
【我也覺得雲集說的不是叢烈,估計是個瞎子吧,連我老婆拉著看星星都不看qaq】
【對啊,我現在完全能get到雲集了,感覺瞎子才不喜歡美女!美女貼貼!】
【前麵的朋友,你知不知道你在罵誰(雖然我也感覺老婆好美)】
雲集就著彈幕喝完藥,幾個人都聊完一輪了。
天幾乎已經黑透,主持人十指交叉,“那我們今天就聊到到這兒吧,各位老師早點洗漱,自由分配到四個樹屋休息,晚安。”
雲集知道鏡頭還在跟拍,不打算刷自己的存在感,就安靜地仰著頭靠在長椅一角,準備等他們挑完樹屋自己直接撿剩下的。
不知道是因為靠近赤道,還是因為空氣乾淨,這裡的天空看上去比京州格外低一些。
哪怕不用望遠鏡,很多亮度高的星座也清晰可見。
他察覺到旁邊有人沒跟著大部隊一起走,但也沒打算出聲搭腔。
空氣沉靜了幾秒,夜風習習地拂過。
“你剛才說的,是要找一顆什麼星星?”叢烈看著他,輕聲問道。
“我剛不說了嗎?普通星星。”雲集很隨意地撇嘴笑了,一側的梨渦陷了下去。
叢烈的心也隨著那個梨渦一陷,“它現在在哪兒?我也想看看。”
攝像機拍著,雲集不願意顯得自己太冷淡,隨手在天上指了一下,“時間太長,記不大清楚了,大概在那兒吧。”
叢烈的目光甚至沒從他臉上挪開,“當時找了一個多小時,就是找它嗎?”
雲集臉上的笑意淡了,“原來叢老師聽見我說用望遠鏡都要找一個小時啊,那讓我現在怎麼找給你呢?”
“那你……”叢烈的聲音稍微低下去一些,“能不能找一顆彆的漂亮星星,我也想看看。”
“挺晚了,叢老師早點休息吧。”雲集抱著毯子站起來,踩進自己的鞋子裡。
他把保溫杯還給叢烈,明知道這也是劇本裡編排的關心,還是要客氣一下,“有勞惦記了,這藥停個一兩天問題也不大,我自己都沒想著要帶。”
叢烈背對著火光,沒說話。
雲集並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知道他站著不動是怎麼個意思。
好在廖冰樵大大咧咧地跑過來打破了沉默,“雲哥,今天晚上你和我一起睡吧?”
有他這一句話,氣氛直墜冰點。
“曹真姐一個人住,小於也想一個人住,剩下我們三個我想叢老師可能也想自己住,所以……”廖冰樵越解釋聲音越小,最後在叢烈看似平靜的注視下直接消音。
稍微吸了一口氣鼓舞自己,廖冰樵還是頭鐵問雲集:“雲哥,你想和誰一起住?”
他心想雲集來南市本來就是跟他一起來的,身體狀態一直不太好也是為了自己操勞,他總有義務照顧雲集。
白天跟著網友磕磕cp也就算了,廖冰樵擔心要是沒鏡頭跟著,叢烈對雲集不好了怎麼辦?
“他認床。”叢烈根本不等雲集開口,直接冷著臉問廖冰樵:“他晚上睡得不舒服了,你知道怎麼辦嗎?”
廖冰樵老老實實地搖頭,又不知死活地反問了他一句,“那你知道怎麼辦?”
再次忽略他的問題,叢烈一彎腰就把雲集抱了起來,趁著兩個人都沒反應過來,直接朝著最大的樹屋走過去。
雲集先是一懵,然後趕緊推叢烈,“你有什麼毛病?又抱著我乾嘛?我又不是不會走路。”
“不舒服就消停會兒。”叢烈後麵一句變成了輕聲嘟囔,“臉色這麼差,自己不知道嗎。”
雲集沒明白自己怎麼不消停了,反問叢烈:“你自己住不挺好嗎?小廖可能怕黑,我去跟他做個伴兒。”
“他怕黑?”叢烈充滿危險氣息地眯眼看了看他,“那我也怕黑。”
他語氣太硬氣,聽起來完全沒有害怕的感覺。
“你不怕黑。”雲集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真的叢烈,沒必要,沒必要演到這個程度,這個節目熱度已經很高了,不差你晚上加班。”
“那你把那顆星星找給我。”叢烈就跟中了邪一樣,鬼打牆似的又繞回那個問題。
“我不跟你說了嗎?現在找不著了。”雲集簡直被他纏得頭疼,“你彆鬨我,我今天已經很累了。”
“累?”叢烈的聲音矮了不少,卻是結結實實在抱怨,“你在我腿上睡了一下午,上山好一截都是我抱上來的,你怎麼還累?”
“我要求你了嗎?”雲集冷淡地問他:“我就是累,我一個嬌生慣養的萬惡資本主義二代辛苦勞作一整天,不能累嗎?”
叢烈明顯讓他噎了一下,好半天才開口,“是哪裡不舒服?頭還暈嗎?膝蓋還疼?還是晚上吃得不合適?”
雲集對這種噓寒問暖的叢烈也不能算完全不熟悉,畢竟人家都照著劇本演了一天了。
但是這不代表他就能適應良好。
他隨口答了一句,“就是單純有點累。”
等他說完才發現,兩個人已經進了樹屋。
裡麵雖然有些昏暗,但是乾乾淨淨的,並不會因為狹小給人帶來封閉感。
反倒是暖黃色的燈光讓人覺得很放鬆,屋子裡甚至還配著一個帶洗手池和淋浴的小玻璃房。
雲集被叢烈放在床上,下意識地伸手一摸床墊,發現是棕櫚的,不由鬆了口氣。
摸著軟硬適中,睡著應該是沒問題。
習慣了在遠足中輕裝簡行,雲集隻給自己帶了牙膏牙刷和一條毛巾。
所以當他看著叢烈從背著的大旅行包裡拿出來給他帶的浴巾睡衣和護膚時,不由有些愣,“你怎麼帶了這麼多有的沒的?”
言下之意這些對他都不是剛需。
“這些之前都裝在我箱子裡,我看見了就一起帶來了。”叢烈垂著頭,沒看他。
雲集不由有些理解叢烈的成功。
純說他是老天爺賞飯吃,其實不是太公平。
像是這種鏡頭拍不到的地方,他還是把節目中的設定做得這麼周全,可見對細節的重視。
“你以後有機會也試試多棲發展吧,我覺得你做演員也挺有天分的。”雲集真心實意地誇了一句。
“是,行,我有的是演員天分,以後去演戲。”叢烈背對著他把上衣脫下來,泄憤一樣地甩進叢林圖案的布藝沙發裡。
雲集隻抬頭看了他一眼,眉頭就擰住了,“你後背上怎麼回事兒?”
“能是怎麼回事兒,就是那麼回事兒。”叢烈以為他還好意思提自己身上的抓傷,忿忿地了兩句。
雲集的臉色逐漸凝重起來,湊上去仔細看了看。
大概是白天泡了海水,爬山的時候又被那個大登山包一直壓著摩擦,他後背上整個棋盤似的傷口都紅腫泛白,已經從皮膚表麵凸出來了。
“你傻嗎?你感覺不到疼啊?”雲集看清楚之後心裡一緊,嗓門一下抬了起來。
畢竟這都是他親手抓的。
“什麼?”叢烈不明所以地扒著自己的肩膀朝後看了一眼,“哦,不要緊。”
雲集忍不住地皺眉,“你去場務那邊那點藥塗一下,這樣不行。”
叢烈掃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接著把帶來的棉單子鋪在床上,“你不是累得夠嗆嗎?快去洗洗早點兒睡了。”
“你怎麼聽不懂人話呢?”雲集有點急了,“睡覺差這一時半刻嗎?要是感染了你後麵的節目還怎麼錄?”
叢烈還是滿臉的不在乎,“這點小傷睡一覺起來就好了,不要緊。”
“什麼不要緊?”雲集的火氣壓不住了,“啪”的一巴掌拍在了叢烈後背上,“都發炎了還不要緊,非得要等出大毛病是吧?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叢烈疼得一哆嗦,“我腦子有問題?你抓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我腦子有問題呢?”
房間陷入死寂。
雲集看著他,眨眨眼。
沉默了半分鐘,他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拿起自己的東西去洗漱。
水龍頭擰開,水聲嘩啦嘩啦的,緩解了尷尬。
雲集冷靜下來,努力按下“叢烈傷成這樣都是因為他”的想法。
昨天叢烈來救他,他心存感激。但雲集自問除了在他身上抓了一點口子之外,也不能算讓叢烈吃了什麼大虧。
而且既然現在叢烈自己都說不用塗藥,那他肯定是自己心裡有譜,用不著他雲集一個前男友多管閒事。
叢烈一個最看重工作的人,怎麼會允許自己的身體狀況影響節目進度呢?可能人家這種身強體壯的年輕小夥子,確實睡一覺就百病全消。
他有什麼可操心的?雲集感覺自己剛才那番急火攻心實屬是多餘。
雲集洗漱完,掛好了毛巾,決定不再糾結這點小事。
首先他們兩個成年男人,又不是手都沒牽過。
其次叢烈二十多歲人,總不會連自己身體狀況都一點數沒有。
跟自己和解完,雲集走回房間,發現叢烈已經趴在床上,像是睡著了。
他背上的傷看起來實在有些可怖,雲集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太高看叢烈的有譜程度了。
他走過去推了一下叢烈,“喂?”
隻是碰了一下,雲集就覺出來不對了,叢烈的胳膊熱得不正常。
他伸手摸了一下叢烈的額頭,果然燙手心。
雲集用力搖了搖叢烈的肩膀,“起來,發燒了。彆逞能了,趕緊去拿藥。”
“沒事兒。”叢烈的聲音很啞。
雲集的眉毛皺得解不開,“你彆沒事兒啊,發燒了就得吃藥了,不然明天行程怎麼辦?”
“我不用藥,”叢烈的眼角燒得有些泛紅,半天才又開口,“我就想問你一個問題。”
雲集按下心裡的煩躁,“你問。”
房間裡悄無聲息,床頭的紗簾被夜風吹得柔柔地卷。
叢烈抬眼看著他,目光裡說不清是在被什麼煎熬,“那個星星,到底是什麼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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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屋裡很昏暗,隱喻有草木香。
叢烈在執著地看著他。
雲集沉默半晌,垂下目光,“太久了,我不記得了。”
大概因為發燒,叢烈的聲音罕見的沒底氣,“你想想,你能不能……稍微想想。”
“沒什麼好想的。”雲集乾脆直白地拒絕了,“我去場務那問問有沒有應急的退燒藥。”
“你彆走。”叢烈一隻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隻手壓住眼眶。
原本雲集已經起身了,一隻手被他攥著,隻好在床邊站住,“你不要鬨我了,給你吃過藥,我們兩個都好早點休息。”
“我不用藥,”叢烈說話有點鼻音,但是仍然很倔強,“睡一覺就好了。”
雲集伸手又摸了一下他額頭,“彆折騰了,再燙能攤雞蛋了。”
他想起來叢烈在自己難受的時候跟自己說的話,有樣學樣地勸他,“你今天晚上恢複不好,明天的行程怎麼辦?拍攝還有兩天,你總不想延期影響後麵的演唱會吧。”
他自己覺得著話說得很在理,也完全是按照叢烈的思維邏輯來勸的。
總不能和上輩子一樣,叢烈稍微有點那裡不舒服,他就要鞍前馬後地跟著轉。
叢烈又不稀罕那些。
所以當他看見叢烈的嘴角慢慢向下撇,連原本就不算多的血色也逐漸消失的時候,是有點驚訝的。
“去他媽.的行程。”叢烈輕但是很清晰地說了一句。
雲集對他這種雙標準感到有點無語。